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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回 返故鄉宛轉依慈母 圓好事嬌嗔試玉郎(3)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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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下大家一連勞碌了幾日,晚飯已罷,便也分頭安置。安老爺仍同了眷屬回家,姑娘便同原來的一行上下人等在此住下,外間只有張老同了派定的家人照應。從這日起,也作了幾日好事,也燒了些個冥資,所喜的是何家無多親友來往,便是安老爺的親友本家,也因尚不知安老爺攜眷回京的消息,都不曾來,倒落得少了許多應酬,可以安心作事。 卻說次日安老爺夫妻正在裡面合姑娘閒談,只見人回:「請的風水端木二爺來了。」原來這風水複姓端木,名渙,表字仲輿,他家世代相傳,專門精通《周易》河洛地理,安老爺家這塊墳地就是他乃翁在日看定的。他合安府上也算個世交,稱安老爺作「世叔」。因此安老爺請他來給何協戎夫婦點穴,就定規安葬日子。老爺有心叫姑娘聽個底細,便把那風水請到棚裡靠前窗一張桌兒邊坐下。姑娘盼得風水來了,也正要聽他定在幾時。 只聽一時請了進來。那風水合安老爺講禮已畢,便問說:「世叔幾時到京?竟不曉得,更不知府上有事。怎的也不見賜一信?」安老爺道:「並非舍間的事,卻是位至契好友。因他家現無男丁,所以就在荒塋代他料理,並且就要在這塋地的東首擇地安葬。就請看一看,定個葬期,愈早愈好。」那風水先說道:「無論怎樣早,今年是斷不能的了。寶塋便是家君定的,記得這山向是子午兼三的正向,今年三煞在南,如何動得!」安老爺道:「世兄,你是曉得,我向來不解青鳥之術,如果無大妨礙,我這個好友既然百歲歸居,還以早葬為是。」那風水道:「這卻不好遷就。等小侄兒過去安了盤子,拉了中線,看了再定規罷。」安老爺因為自己是個父輩相交,便叫公子陪過去,說聲:「恕不奉陪了。」便在棚裡坐候。 姑娘這個當兒聽著今年下不得葬,先就有些不願意了,呆呆的坐著。良久良久,才聽得那個風水過來,進門就說道:「方才看了看,東首這塊地,東西辛甲分金上,倒是上好上好的一個結穴,此外安葬,按那龍脈正自震方而來,定主宗祧延綿。只是一山無二向,本年不惟三煞有礙。而且大將軍正在明堂,安葬是斷斷不可的。明年正、二、三月,木氣正旺於東,這塊地正是主塋的青龍方,更不好動;四、五、六月,月建都吉,只『巳午』兩個字又正合太世叔、嬸母的化命,亥子一沖;六月建未,明年太歲在未,書雲:『一物一太極,物物一太極。』雖說月支與年支無礙,究竟不可不避;七、八兩月,恰恰的與現在的化命逢著穿害;九月上半月,不得安葬吉日,下半月一交『土王用事』,禁土了;只有明年十月最好,安葬吉期,上下半月都容易選擇。到那時,聽憑世叔吩咐再定就是了。」 安老爺一聽,自己心裡先道:「這算得『無巧不成書』了。要不這樣,怎麼耗的過姑娘滿一年的服呢!要不耗到他滿服,我們家怎麼娶他呢!」當下心中大喜,卻故意的盡了那風水幾句。風水道:「世叔是最高明不過的,這塊地當日便是家嚴效的勞,小侄怎敢另生他議?況且『陰陽怕懵懂』,這句話不說破也就罷了,小侄既看出來,萬萬不敢相欺,此中絲毫不可遷就。」說著,提起筆來便把這話寫了一篇,又寒暄了幾句,領茶而去。這番話姑娘在屋裡聽了個逼清,算省了安老爺的唇舌了。 安老爺送那風水走後,便手裡拿著那篇子東西,一步步踱了進來,向姑娘道:「姑娘聽明白不曾?偏又有許多講究,這怎麼樣呢?」姑娘也無心看那篇子東西,只望了舅太太發怔。卻不知這舅太太實在算得姑娘知疼著熱的一位乾娘,無奈他又作了安府上傳消遞息的一個細作。自從他合姑娘認了母女之後,在船上那幾天,安太太早把這事告訴了他個澈底澄清,難道把他極愛的一個乾女兒給他最疼的一個外甥兒,他還有甚麼不願意的不成?他見姑娘望著他發怔,可就搭上岔兒了。 他說道:「我這裡倒有個主意,姑老爺、姑太太聽聽使得使不得:你們方才講的那些甚麼子午卯酉,我可全不懂。要說忙著安葬,果然于太爺、老太太墳上有甚麼防礙,無論我們姑娘此時心裡怎樣著急,他也斷不肯忙在一時。講到他要住廟,原不過為近著他父母的墳。哪如今既安不得葬,在這裡住著,守著棺材,不比墳更近嗎?再講這個地方兒,內裡就是我們娘兒們上下幾個人,外頭就止張親家老爺合看墳的,又合廟裡差甚麼呢?莫若我們只管在這裡住著,姑老爺一面在外頭上緊的給我們找廟,一天找不著,我們在這裡住一天,一年找不著,我們在這裡住一年,要趕到人家滿了孝,姑老爺這廟還找不出來,那個就對不起人家孩子了!姑老爺、姑太太要怕我住長了費了你家的老米,慢講我一個人兒,連我們姑娘合張親家,我那點兒絕戶家產供給個十年八年還巴結的起!」他說著,便望著姑娘道:「是不是,姑娘?」回頭又向著安老爺夫妻道:「你們二位想著怎麼樣罷?」 安老爺忙說:「如果有一年的工夫,縱然找不出廟來,我蓋也給他蓋一座了。至於姐姐在這裡住著,也是替我們分心招護姑娘,些須小費何須掛齒!我自有道理。」安太太也說:「要能這樣,一動不如一靜,倒也罷了。可不知姑娘心裡怎樣?」 姑娘還未及開言,張太太的話也來了,說:「這麼著好哇!可是我們親家太太說的一個甚麼『一秤不抵一秤』的。你看,在這地方兒住下,等開了春兒,滿地的高糧穀子,蟈蟈兒螞蚱,坐在那樹蔭兒底下看個青兒,才是怪好兒的呢!」說的大家大笑,連張姑娘也忍不住笑的扶著桌子亂顫。玉鳳姑娘此時被大家你一句我一句說的心裡亂舞鶯花,笑也顧不及了,細想了想,這事不但無法,而且有理,料是一不扭眾,只得點頭依允,說:「也只好如此。」安老爺滿心歡喜,心裡暗道:「天哪,可夠了我的了!只他這五個字,這事便有了五分拿手。」 話休絮煩。轉眼之間到了七日封靈,何玉鳳合舅太太便搬在西廂房里間,張太太帶了戴嬤嬤合兩個丫頭便住在外間,隨緣兒媳婦、舅太太的下人住了東廂房。安太太又在下房裡給姑娘安了個小廚房。外面只有張老同戴勤、宋官兒合安家看墳的照料。內外住了個嚴密。又把「安家陽宅」暫作了一個「何姑禪院」!這都是那燕北閒人的無中生有的營生,便有這位安水心先生冶他周規折矩的辦理。 卻說七日之後,安老爺夫妻把那邊安頓妥貼,才得回家料理自己的家務。便有許多親友本家都來拜望,老爺一一的款待,卻扶了一個小僮只推因腿疾告歸,暫且不及答拜。一面又遣公子進城,持貼謝步。公子也有一班世交相好少年請酒接風,接連不止忙了一日,才得消停。老爺得些閒空,便先打發了鄧九公的來人,又給他父女帶去些人事。把何姑娘那張彈弓仍交給媳婦屋裡懸掛,又叫太太向何姑娘衣箱裡把公子那塊硯臺尋出來,擦洗乾淨,嚴密收藏,就把姑娘合張太太的衣箱差人送過去。那頭烏雲蓋雪的驢兒便交給華忠,叫他好生餵養,說:「這是我將來無事玩水遊山的一個好腳力。」 那時不空和尚的二千頭借款早已歸清。老爺通盤算了一算,此行不曾要得地方一文,倒有公子帶去的八千金,烏克齋贈的萬金,連沿途在家門生故舊的義助,不下兩萬余金。除了賠項盤纏,還剩萬余金在橐,辦何姑娘這樁事,無論怎樣鋪排也用不了。便合太太商議道:「何姑娘這樁事,你我費了無限精神,才得略有眉目。我算著將來辦起事來,也不過收拾房子、添補頭面衣服、辦理鼓樂彩轎、預備酒席這幾件事。房子我已有了辦法。」太太道:「還要房子作甚麼?那邊盡辦開了。趕到過來,難道不叫他三口兒一處住嗎?」老爺道:「豈有不叫他們一處之理!自然兩個人就在他那屋裡分東西間住。你只想張姑娘過門的時候,租個公館還要勻在兩處,成個一婚一姻,如今自然也得給他安起個家來。至於他說的那座廟,我倒底要找還給他,才圓得上那句話。這事須得如此如此辦法,才免得他夜長夢多,又生枝葉。」 太太聽了大喜,說:「既這樣,那衣服頭面更容易了。我本說到了京給張姑娘添補些簪環衣飾,只算是給他弄的。再說還有老太太的許多顏色衣服,他舅母前日也提起他那裡還有些頭面,勻著使,所添也有限了。到了轎子,一切臨期好說的。倒是這句話得合咱們這個媳婦先說一聲才是,這是他們屋裡百年相處的事。」老爺道:「太太這話很是。」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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