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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回 五鼠精光前迎接 五個字度化五精(2)


  「卻說施秀才吃了褚五的毒酒,睡到五更頭,肚腹疼痛,滾上滾下,叫聲:『小二!』小二也是肚腹疼痛,叫爹叫娘。一個滾到天亮,一個叫到天明,哪裡有個店房?哪裡有個店主人?施秀才說道:『哪裡眼見鬼,就到這個田地。』小二說道:『山腳下人原來不忠厚,把個毒藥耍人。』一主一僕正在急難之處,幸喜得天無絕人之路,有個樵夫荷擔而來。施秀才沒奈何,扯著告訴他夜來這一段情由。樵夫道:『此處妖怪極多,夜半受了妖魔的毒氣,以致如此。』施秀才就求他一個解救之方。樵夫說道:『離此百步之外,就有一所店房,可以棲身。離此六十裡之外,有個茅山董真君,施捨仙丹,專一驅治鬼魅陰毒,可以救解。』施秀才說道:『我主僕二人俱已受毒,怎得個兒前去?』樵夫又看一看,說道:「你的毒氣太重,三五日就要喪命。你管家的毒氣尚淺,在十日之後才重。』施秀才說道:『小價雖然毒淺,目今已不能動止,將如之何?」樵夫道:「管家只消把地上的土塊兒吃他三五口,權且解得一二日之危。有了一二日,卻不請到茅山董真人的仙丹麼?』

  「道猶未了,樵夫已不在前面。小二道:『怪哉!怪哉!夜來見鬼也罷,日上怎麼又見鬼哩!』施秀才說道:『蠢才!夜來是鬼,日上是神仙,這決是神仙來搭救我們也!』果真的小二吃了三五口土,疼痛頓止,人事復舊。實時走向前去,找著店房,安了主人,上著行李,覓卻茅山,拜求董真人。各得一粒仙丹,一主一僕一口吞之。吞了下喉不至緊,一人吐了幾大盆。卻才消得毒氣。日復一日,舊病安妥,再欲上京,東京科場已罷矣。施秀才沒奈何,帶著小二,謝了店主人,歸到清河縣自家門首,著小二先進門去說信。

  「只見何氏接著小二,說道:『你既是跟著相公上京,怎麼于路只是躲懶,不肯趲行?』小二吃了一驚,說道:『主母怎說出這話來?怎見得小的躲懶,不肯趲行?』何氏道:『還說不躲懶!二十日前主人到了家裡,二十日後,你卻才來,這豈是個趲行麼?』小二說道:『主母,這話越發講差了。我與主人公日上同行,夜來同寢,相呼廝喚,寸步不離,怎得一個主人公二十日前到了家裡?』何氏道:『你不准信之時,後堂坐著的是哪個?』小二走進堂前去,果真是個施秀才坐在上面。小二吃忙,走出門外來,恰好又是個施秀才站在外面。小二說道:『今年命蹇,只是見鬼,路上也見鬼,家來又是鬼。』

  「道猶未了,施秀才走進門去,叫聲:『娘子何在?』何氏還不曾答應,那褚五假充施秀才倒是狠,走出門來,喝聲道:『唗,你是甚麼人?假充我的形景,調戲我的妻小。』劈頭就一拳,把個施秀才打得沒些分曉,不敢進門,他反告訴何氏說道:『小二路上不小心,帶將甚麼鬼魅回來,假充做我,特來調戲。明日快去請法官懲治于他,才得安靜。』何氏還不敢認他是個假的。

  「只是施秀才趕在門外,告訴左鄰右舍,把山下店主人的事,各說一番,卻有小二做證。左鄰右舍道:『此必店主人就是個妖怪,貪君妻貌,故此蠱毒於前,歸甯於後。這一樁事少不得告到官,才得明白。』施秀才告到本縣,本縣不能決,告到本府,本府不能決,一直告到王丞相處。王丞相先審問施秀才,施秀才把個前緣後故,細說一番。卻又叫到小二審問,小二口詞和施秀才無二。卻又拘到後面店主人,店主人口詞與秀才無二。王丞相心上明白,說道:『有此妖怪,大是異事!』實時移文提到假施秀才並何氏一干人犯,當面一證。兩個施秀才面貌無異,連何氏也認不透,連小二也認不透,王丞相也認不透。

  「王丞相心生一計,吩咐一齊寄監。到晚上取出何氏來,問他真施秀才身上有何為證。何氏道:『我丈夫右臂上一個點黑痣。』丞相得之于心,到明日早上取出一干人犯,先前囑咐了公牌,假施秀才右臂上沒有黑痣,我吩咐下來,實時就要枷號他,不可輕恕。取到人犯,王丞相更不開口,叫過公牌,取到枷鎖,吩咐兩個施秀才都要脫去上身衣服,枷號起來。實時脫去上身衣服,公牌們看得真,下手得快,揀沒有痣的就枷起來,卻不恰好是枷到假施秀才了。那假施秀才委是有些靈變,就曉得右臂上沒有點黑痣,口裡連聲叫屈,說道:『枉刀殺人,天地鬼神可憐見也!』王丞相大怒,罵說道:『潑怪還敢口硬!真施秀才右臂上有點黑痣,你假施秀才右臂上沒有黑痣,你還賴到哪裡去?』假施秀才就弄上一個神道,說道:『這都是這些公牌誤了老相公的公事,小的怎麼右臂上沒有黑痣?老相公不肯准信之時,乞龍眼親自相驗。』王丞相又怕屈問了人,只得親自下來相驗一番,果真是右臂上也有一點黑痣!兩個施秀才都是右臂上有點黑痣,怎麼辨個真假?怎麼再好枷號哪個?只得收監聽候再問。

  「到了監裡之時,假施秀才心裡想道:『今日險些兒弄假了事,說不得再叫一個哥來,鬼推王丞相一下,看王丞相何如?』好個褚五,實時呵起難香,早已瞰海岩下有個褚四,聽知道褚五監禁在丞相府中,他實時閃進府堂上,搖身一變,變做王丞相一樣無二。大清早上,擂鼓升堂,各屬各役依次參見。參見之後,取出施秀才一干人犯前來聽審,三言兩句,把個真施才故意的認做假,一夾棍二十板子,打得真施秀才負屈含冤,連聲叫苦。

  「叫聲未絕,真王丞相卻來升堂,只見堂上先有一個坐在那裡,坐著的卻是假王丞相。假王丞相偏做更凶,喝聲道:『唗!你是甚麼人?敢假我形景,妄來坐堂。』叫左右的公牌:『快與我拿下去,拷打一番。』真王丞相到底是真,怎肯服輸於他,喝聲道:『唗!誰敢來拿?』公牌雖不敢動手,心上卻不能無疑。怎麼不能無疑?都是一樣面貌,都是一樣語音,都是一樣形景,都是一樣動情,故此不能無疑。真王丞相拿出主意來,扯著假王丞相,面奏宋仁宗皇帝。褚四又弄一個神通,噴上一口妖氣,連仁宗皇帝禦目都是昏花,不能明視,辨不得真假。傳下旨意,把兩個丞相權且寄送通天牢裡,待明早再問。怎麼明早再問?原來仁宗皇帝是個赤腳大仙臨凡,到夜半北斗上時,直見天宮,諸般妖怪不能逃避。

  「褚四早已知其情,生怕北斗上時,露了本相,實時呵起難香,叫過褚三來作一商議。褚三也又弄起靈通,閃進金鑾殿上,搖身一變,變做個仁宗皇帝。未及五鼓,先坐在朝元殿上,會集文武百官,商議王丞相之事。正要開通天牢,取出兩個丞相,適逢得真仁宗皇帝宮裡升殿。文武百官看見兩個聖上,面面相覷,不敢開言。百官沒奈何,只得奏知國母。國母取過玉印,隨身出殿審視,只見兩個聖上面貌相同,語音相似,國母也吃了一驚,想了一想,說道:『爾百官都不要驚慌,真聖上兩手自別:左有山河紋,右有社稷紋。』文武百官眼同啟視,兩個聖上都是左山河,右社稷。國母又說道:『既是妖怪神通廣大,爾百官可傳下玉印,把兩個聖上都用上一顆,真聖上請回宮;假的送到通天牢,明日擊治。』

  「道猶未了,早已是兩個國母,站在朝元殿上。原來褚三看見事勢不諧,呵口難香,請到褚二。褚二卻又搖身一變,變做國母。大家鬼吵做一團,文武百官俱不能辨,只是真聖上、真國母自家心裡明白,只得退回後官而去。一個假國母,一個假聖上,對著百官有許多議論,百官只得唯唯奉承。正在議論中間,只見後殿走出一個小內使,傳一道詔書出去。文武百官還不解其意,褚二心上早已明白了十二分。怎麼這等明白?原來那一道詔書,是欽取包待制進朝問理。褚二神通廣大,知過去未來,故此早已明白了十二分。這一明白不至緊,一口難香,驚動褚一。包待制未及起馬之時,褚一走到朝門外,搖身一變,變做個包待制,帶了二十四名無情漢子,取出三十六樣有用刑具,徑進朝吆吆喝喝,說道:『你們都不要走了,我已牒知城隍,奏請玉帝。今番卻容不得私占。』吩咐取出通天牢裡人犯來。兩個王丞相,兩個施秀才,面面相覷,都指望包待制斷出真假,決不銜冤。哪曉得是個假包待制,做得這等鬧哄。

  「道猶未了,卻是個真包待制來了。剛進朝門之內,假包公就嚷起來,說道:『好妖怪!敢借我名色進朝來騙人麼?』眾人又昏了,辨不得真假。真包公心裡卻明白,口裡不好做聲,想說道:『世上有此等妖魔鬼怪,敢撮弄到朝元殿上來,敢把我老包也來頂替?』轉想轉惱,叫上一聲『惱殺人也!』一轂碌跌翻在丹墀裡。眾人只說是個假包待制,吃了一虧,哪曉得倒是個真的。真包待制認得是個五鼠,借這一躍,真魂徑上西天雷音寺裡世尊殿前,借出金睛玉面神貓來降服他們。過了一會,包待制蘇醒,爬將起來,喝聲道:『你這些孽畜,哪裡走哩!』袖兒裡放出一個金睛玉面神貓來,一爪一個,抓翻過來。原來假包待制是個褚一,假國母是個褚二,假仁宗皇帝是個褚三,假王丞相是個褚四,假施秀才是個褚五。五個老褚原來是五個老鼠,五個老鼠就是適來五個值殿將軍,這豈不是東京城裡一厄?」

  元帥道:「既是妖怪,怎麼適來國師超度他?」國師道:「他們自從東京遭厄之後,改行從善,聲聲是佛,口口是經,經今又修行了千百多年,已自有了仙體。況兼昨日庫藏之中,若不是他們在裡面看守,豈沒個鼠耗相侵?豈沒有個妖魔用害?有此大功,故此貧僧不得不重報。」元帥道:「國師廣開方便之門,致令妖怪卻得成其正果,這何等的功德!」國師道:「甚麼功德?昔日三祖以罪懺罪,二祖將錯就錯;一陣清風劈面來,罪花業果俱零落。貧僧佛門中原是如此。」

  三寶老爺道:「國師倒好,只是咱們的李鬍子還不見蹤影。」國師道:「自有其時。」老爺道:「咱夜來又要見過吸鐵嶺,又不知何如?」國師道:「這一定在吸鐵嶺下有個李鬍子。」三寶老爺曉得國師不打誑語,得了這一句話,日夜裡巴不得吸鐵嶺。哪曉得窗外日光彈紙過,不覺得寶船又行了幾個月,國師問及陰陽官,陰陽官回復道:「已經共行了十一個多月。」國師道:「是到吸鐵嶺也。」道猶未了,銅柱大王稟說道:「前面已是吸鐵嶺,止差得一日路程了。」

  畢竟不知這吸鐵嶺今番是怎麼過,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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