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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回 王明致書古俚王 古俚王賓服元帥(1)


  詩曰:

  漢家大使乘輶軒,擊築高歌出帝前。
  烽煙廣照三千里,伐鼓擬金度海垣。
  野騎車來獵邊土,天王號令更神武。
  大將今數霍嫖姚,儒生持節稱謀主。
  黍谷盧龍瀚海傍,霞標六月飛清霜。
  錦袍十道秋風滿,碣石高懸關路長。

  卻說王明領了元帥將令,駕上海鰍船,來了二十多日,才找到古俚國。只見四個全真,鎮日間在那裡提兵遣將,防備刀兵。王明心裡想道:「這等四個毛道長,又在這裡來弄喧。我如今倒有些不好處得。怎麼不好處得?我奉元帥的國書,欲待不投遞之時,違了元帥軍令,欲待投遞之時,卻又瞞不過這四個全真,他肯放鬆了我半毫罷?」好個王明,眉頭一蹙,計上心來。到了明日,把頭上的頭髮挑將下來,挽做個髡頭,把身上的衣服定將過來,充做個道袍。手裡拿著一面招牌,上一段寫著「拆字通神」四個大字,下一段寫著「治亂興衰,吉凶禍福」兩行小字。翩然走到鬧市之中,大搖大擺。一會兒拿出隱身草來,不看見他在那裡。一會兒收起隱身草去,又看見他在街市上搖也搖的。只為這一個隱身草,卻就惹動了那些番回回,都說道:「這決是個活菩薩臨凡!你看他一會兒現身,一會兒不見了。」走了一日不開口,走了兩日不開口,走到第三日,曉得那些番子信他得很,卻才開口說道:「貧道從上八洞而來,經過貴地。你們眾生是那個有緣的,來問我一個字,我告訴你一個『治亂興衰,吉凶禍福』,也不枉了我貧道在這裡經過一遭。」

  那些番回回正不得他開口,聽見他說道「你有緣的來問我一個字」,一干番子一擁而來。內中就有一個走向前來,打個問訊。王明故意說道:「你這弟子問甚麼事?先寫下一個字來。」那番子寫下一個「回」字。他本是個回回人家,故此寫下一個「回」字。王明又問道:「哪裡用的?」番子說道:「問六甲。」王明說道:「既是問六甲,只合生女。」那番子說道:「怎見得只合生女?」王明說道:「你豈不聞回也其心,三月不為人?你先前不曾做下得人,怎麼會生子?卻不是只合生女麼!」番子大喜,說道:「這個活菩薩,三教俱通。」

  道猶未了,又有一個番子走向前來,打個問訊。王明說道:「寫下一個字來。」那番子寫下一個「耳」字。他因是耳朵有些發熱,故此寫下一個「耳」字。王明問道:「哪裡用的?」番子說道:「也是問六甲。」王明說道:「你這個問六甲主生子,且生得多。」番子道:「怎見得主生子,且生得多?」王明說道:「你豈不聞耳小生八九子?這卻不是主生子,且生得多!」這個番子也大歡喜,說道:「好個活神仙!」

  道猶未了,又有一個番子走向前來,打個問訊。王明說道:「寫下一個字來。」那番子寫下一個「母」字。他因是外母家裡有些產業,要去爭他的,故此就寫下一個「母」字。王明說道:「哪裡用的?」番子道:「問求財。」王明說道:「若問求財,一倍十倍,大吉大吉。」番子道:「怎見得大吉?」王明說道:「你豈不聞臨財母苟得?這卻不是一倍十倍,大吉大吉?」哄得個番子越發歡喜,說道:「好個活神仙也!」

  道猶未了,又有一個番子走向前來,打個問訊。王明道:「寫下一個字來。」那番子寫下一個「治」字。他因是王明招牌上有個「治亂興衰」的「治」字,故此就寫下一個「治」字。王明說道:「哪裡用的?」番子道:「問婚姻。」王明道:「若問婚姻,可主成就。」番子道:「怎見得可主成就?」王明說道:「你豈不聞公治長可妻也?這卻不是婚姻成就麼?」這個番子因是說得他好,他就歡天喜地,說道:「好個活神仙!我們難逢難遇,在這裡也要隨喜一隨喜。」他實時遞上十個金錢,說道:「弟子這些須薄意,奉敬老爺。」王明心裡想說道:「我扯這一番寡話,原只為了聳動國王,終不然圖人的財帛。若是得了人的財帛,就有些不靈神。」卻故意的說道:「多謝佈施。只是貧道沒用錢處,不敢受罷。」那番子堅意要他受。王明說道:「你再要我受,我就去了。」剛說得一個「去」字出聲,一手拿出隱身草來,早已不見了個王明在那裡!一干番子都埋怨這個拿錢的,說道:「分明一個好活菩薩,正好問他幾樁吉凶禍福,你偏然拿出甚麼錢來,惱了他去。」中間有個說道:「若是有緣,他明日還來。」中間又有個說道:「他只在這裡經過,哪裡常來。」

  你一嘴,我一舌,鬧鬧吵吵,早已驚動了那納兒寺裡四個全真。四個人商議,說道:「街市上有個陀頭,只怕是那一位天神體訪我們的行事。我和你不免去見他一見兒,看他是個甚麼?」白毛道長說道:「我和你去見他,失了我們的體統,只好著人去請他來。」商議已定,差下一個得力的家丁,走到鬧市上,伺候兩三日,才請到那個陀頭。王明心裡想道:「我今日做了陀頭,就趁著這個機關,卻要把幾句言話兒打動他的本性。」大搖大擺而去,見了四個全真。四個全真看見這個陀頭不僧不俗,倒也老大的犯疑,問他說道:「你從何處而來?」陀頭說道:「貧道從上八洞王母宴上而來。」全真道:「王母宴上可曾少了哪位神將麼?」陀頭就扡他一句,說道:「只有玉帝查點五方神將,少了幾個,發怒生嗔來。」四個全真聽見了這一句話,扡實了他的本心,誠惶誠恐,戰戰兢兢,都不開口,只心裡想道:「這個陀頭真是一位上界天仙也!」

  王明心裡明白,又吊他一句,說道:「四位老師父從幾時到這裡來的?」那四個全真就扯起謊來,說道:「來此才三五個日子。」陀頭又說道:「蒙列位師父呼喚,有何見教?」全真道:「相煩拆字起數。」陀頭道:「既如此,請寫下一個字來。」青毛道長伸手就寫個「青」字。陀頭道:「何處用?」青毛道長說道:「問刀兵」陀頭道:「列位師父,不要怪貧道所說,此數大凶。」道長道:「怎見得大凶?」陀頭道:「『青』字頭上是四畫,就應在四位師父身上。『青』字下面卻是個『月』字,月乃太陰之象。陽明為泰,天地交而萬物通,上下交而其志同。君子道長,小人道消。陰晦為否,天地不交,萬物不通,上下不交,天下無邦。君子道消,小人道長,又且『青』字左邊添一撇,是個災的「」字,主目下有災。『青』字下面添一橫兩點,是『責』字,主日後天曹有譴責。若問刀兵,此數多凶少吉。」王明扮著個陀頭,說了這一席的話,就把四個道長丟在水棱盂裡,骨竦毛酥。四個道長扯著陀頭,倒地就是四拜。王明心裡想道:「古人說得好:得趣便抽身,莫待是非來入耳,從前恩愛反為仇。」更不打話,一手拿出隱身草來,就不見了個陀頭,一溜煙而去。四個道長好不驚慌。

  這個驚慌還不至緊,早已有個小番把個陀頭拆字通神的事故,一一的告訴番主,且說道:「納兒寺裡的四個道長也拜他做師父,他受了拜,化一陣清風而去。」番王聽見這一席話,就說動了他的火,說道:「怎麼得這個陀頭和我相見,問他一個興衰治亂,我就放心哩。」實時吩咐左右:「有哪個替我尋得那個陀頭來,沒官的與他一個官,有官的加他一級職。金銀緞帛,不在其內。」自古道:「厚賞之下,必有勇夫。」左右的聽見有官賞,又有金銀緞帛賞,你也去尋,我也去找。王明心裡也在想國王,拿著個隱身草,一會兒在東街,又一會兒在西巷。東街人看見,說道:「好了,我的官星來了。」西巷人看見,說道:「好了,我的官星現了。」可可的落在一個值殿將軍手裡。怎麼就落在一個值殿將軍手裡?值殿將軍有些力氣,眾人搶他不贏,著他一肩,就到殿上。

  番王看見是個陀頭,滿心歡喜,連忙的走下來,唱上兩個喏,說道:「不知大仙下顧,有失迎候。」陀頭道:「貧道從上八洞王母宴上而來,經過貴地,故此叫幾個有緣的來,我和他拆一個字,告訴他一段吉凶禍福,令他曉得趨避之方。即如指撥生人上路,扶持瞎子過橋,也不枉了我貧道到貴地一次。」番王道:「千難萬難,難得大仙下降。弟子也有些心事,要請教一番。」陀頭道:「既如此,也請寫下一個字來。」番王伸手就寫個「王」字。因他是個番王,故此就寫個「王」字。陀頭說道:「哪裡用的?」番王道:「問我國家的盛衰興廢。」陀頭道:「你國中本無個甚麼事,目下當主大貴人臨門。」只是一件,多了一干小人在中間作吵,這是你的好中不足。且看你自己的主意如何?」番王道:「怎見得主大貴人臨門?」陀頭道:「貧道據字所拆,半點不差。你寫著是個『王』字,上一畫是個天位乎上,下一畫是個地位乎下,中一畫是個人位乎中。這卻是個三才正位,中間添上一豎,叫做『王』字。卻不是王者一個人,就能兼天、兼地、兼人。卻因這一豎來,才成得個『王』字。這一豎,豈不是主大貴人臨門。」番王道:「怎見得有一干小人作吵?」陀頭道:「『王』字側添一點,不是個玉字?王字是個人,玉字是個物。人而變成個物,又好來,豈不是一干小人作吵?」番王道:「怎見得有一點?」陀頭道:「多了。國王,你腰上有一點黑痣。」番王自家還不准信,脫下衣服來,果然腰裡有一點黑痣。王明只因有那四個道長,故此胡謅。哪曉得福至心靈,偏謅得這等中節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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