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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回 兵過溜山大葛蘭 兵過柯枝小葛蘭(2)


  明日開船,行了七八日,卻到溜山國。早有個鐵甲軍上船報事。元帥道:「這裡是個甚麼國?」軍人道:「這裡是個溜山國。」老爺道:「是哪個公公在這裡?」軍人道:「是洪公公在這裡。」元帥道:「是哪個副都督在這裡?」軍人道:「是後哨吳爺在這裡。」元帥道:「叫你來報甚麼事?」軍人道:「小的領了洪公公差遣,報元帥老爺得知。這個溜山國王看見虎頭牌,不勝之喜,寫下了降書降表,備辦了進貢禮物,專一等候元帥寶船,親自來叩頭禮拜。只是這幾日中間,有兩個頭目心上有些不服,煽惑番王教他不善。故此洪公公差小的先來迎接,稟知這一段情由,望元帥老爺也要在意,提防他一二。」

  元帥道:「我自有個道理。」實時吩咐左右,帶過錫蘭王來。琵琶骨上一條鐵索,坐著一個囚籠。囚籠上豎一面白牌,白牌上寫說道:「各國國王敢有負固不賓者,罪與此同。」又吩咐劉遊擊隊裡原斬來的首級,逐一點過,掛將起來,首級外豎一面白牌,白牌上寫說道:「各國頭目敢有倔強無禮者,罪與此同。」只消這兩面白牌,這叫做先聲足以奪人之氣。探聽的小番們,看見這個番王坐在囚籠裡面,看見這些首級掛在竿子上面,看見兩面白牌上寫著兩行大字,逐一的報上番王。番王叫過左右頭目來,說道:「你教我負固不賓,你就作與我進囚籠裡去。」左右聽見小番這一報,也說道:「我們的頭也是要緊的,怎麼又敢倔強?」實時同著洪公公,迎到寶船之上,進上降表。元帥吩咐中軍官安奉。又奉上降書,元帥拆封讀之,書曰:

  溜山國國王八兒向打剌謹再拜致書于大明國欽差征西統兵招討大元帥麾下:竊惟麾下,提貔虎以震天威,深入山川之阻;取鯨鯢而攄國憤,永貽宗社之休。豈惟蹇蹇以匪躬,每見多多而益善。某等遐陬路阻,窺管見迷。仰斧鉞之輝煌,識師幹之布列。願言慶忭,倍異等倫。伏冀包涵,不勝銘刻。

  書畢,又獻上禮物進貢。元帥接過單來,展開來一看,只見單上計開:

  銀錢一萬個,海貝二十石(其國堆積如山,候肉爛時,淘洗潔淨,轉賣於他國),紅鴉呼十枚(寶石也,其色微紅,故名),青鴉呼十枚(寶石也,其色微青,故名),青葉藍十枚(藍寶色面,有青柳葉紋),昔剌泥十枚,窟沒藍十枚(俱寶石,番名如此),降真香十石,龍涎香五石(其香最佳,價與銀同),椰子杯一百副(以椰子殼旋作酒鍾,鑲以金銀花梨做腳,用番漆塗口,極標緻),絲嵌手巾一百條(細密最勝他處),織金手帕一百方(其制絕精,富家男子以之纏頭,每幅價值五兩),鮫魚幹一百石(一名溜魚,成塊,淡幹味佳)。

  元帥受其禮物,吩咐內貯官收下,回敬國王以冠帶、袍笏之類。叫過左右頭目來,吩咐他道:「你做頭目的,只曉得教國王以不善。你可曉得天命有德,天討有罪,順之則吉,逆之則凶?你可曾看見錫蘭王坐在囚籠裡面麼?你可曾看見錫蘭國的總兵官掛起頭來麼?」左右頭目只是磕頭禮拜,哀求說道:「總望元帥老爺饒命罷!」元帥道:「你們之惡尚未形,我這裡也不深究你,不坐罪於你。只是你自今以後,要曉得有我天朝在南,年年進貢,歲歲稱臣,才是個道理。」左右頭目又磕上幾個頭,說道:「小的們知道了,再不敢為非。」元帥吩咐軍政司賞他酒肴之類。國王謝了賞,兩個頭目也謝了賞,俱各自回國去了。

  寶船又開行兩三日,到了大葛蘭國。侯公公同著左哨黃全彥,領了大葛蘭國國王利思多,磕頭迎接。侯公公道:「這個國王甚通大義,接著虎頭牌,聽見說『此外別無事端』這一句,他就有萬千之喜,對著牌,他就拜上八拜。盡有個一天威不違顏咫尺之意。只是小國民頑,都不習詩書,不知文字。故此沒有降書降表,也沒有通關牒文,只是盡著他的土產進貢天朝。」元帥道:「即是他有分誠意,不可不恭,一一受他的就是。」只見擺下禮物,苦無奇異的:

  金錢一百文,彩緞五十匹,花布二百匹,青白花瓷十石,胡椒十擔,椰子二十擔,溜魚五千斤,檳榔五千斤。元帥受了他的禮物,賞賜他巾服、袍笏,教他升降揖遜,禮樂雍容。國王感謝而去。

  寶船又行,行了三五日,卻又到了小葛蘭國。只見五名鐵甲軍上船回話。元帥道:「你們稟甚麼軍情?」軍人道:「小的們奉王公公差遣,特來這裡迎接老爺。」老爺道:「王公公在哪裡?」軍人道:「王公公到了這個國中,國王不敢違拗,誠心誠意,歸附天朝。昨日又有報事的小番傳說道:『元帥老爺囚了錫蘭王,斬了總兵官的首級。』愈加心驚膽裂,唯唯奉承。王公公曉得他心無外慕,故此差小的們五個人在這裡伺候元帥老爺船到。公公起身到前面去了。有此一段軍情,特來稟上。」元帥道:「這叫做甚麼國?」軍人道:「這叫做小葛蘭國。」元帥道:「國王在哪裡?」元帥道:「國王就在船頭上。」元帥道:「可有降書降表麼?」軍人道:「這個國中國小人頑,不習詩書,不通文字,故此沒有降書降表,只有些土產禮物進貢天朝。」元帥道:「昨日大葛蘭國也沒有降書降表,只因他有一念之誠,故此受他禮物,反賞賜與他。既是這個國王也是誠心誠意,叫他進來。」

  國王看見船頭上囚著一個錫蘭王,竿子上高掛了那些首級,嚇得魂不附體,魄不歸身。見了元帥,只是磕頭,磕了又磕;只是禮拜,拜了又拜。元帥道:「起來罷。」過了半晌,卻才爬將起來。元帥道:「你這是個甚麼國?」國王噥了一會,說道:「小國叫做小葛蘭國。」元帥道:「你叫甚麼名字?」國王又噥了一會,說道:「小人叫做利多理多裡。」元帥道:「你們怎麼不習詩書,不通文字?」國王又噥了一會,說道:「小人愚頑,故此不曾學得,故此不曾有降書降表,望乞元帥恕罪!」元帥道:「只你們有歸附之誠,勝似降書降表。」國王道:「小人還有些土產禮物進貢天朝,伏乞元帥海納。」元帥吩咐內貯官收下:

  金錢一百文,銀錢五百文,黃牛十隻(每只重四五百斤),青羊二十只(其毛青,足高三尺),胡椒十石,蘇木五十擔,幹檳榔五十石,波羅密五百斤,麝香一百斤。

  元帥收了他的禮物,卻又取出中國的衣冠、袍笏、靴帶之類,回敬番王。又教他升降揖遜,進退周旋,國王感謝不盡。寶船又開行了兩日,卻又到了一個國,東邊靠著大山,西邊濱著大海,南北俱有六路可通。泊了寶船,只見王公公同著右哨許以誠上船迎接。元帥道:「這是個甚麼國?」王公公道:「這叫做柯枝國。」元帥道:「國王是哪裡人氏?」公公道:「國王是鎖裡人氏。頭上纏一段黃白布,上身不穿衣服,下身圍著一條花手巾,再加一匹顏色苧絲,名字叫做『壓腰』。」元帥道:「國王叫甚麼名字?」公公道:「國王叫做可亦裡。」元帥道:「國中百姓何如?」公公道:「國中有五等人:第一等是南昆人,與國王相似,其中剃了頭髮,掛綠在頭上的,最為貴族;第二等是回回人;第三等叫做哲地,這卻是有金銀財寶的主兒;第四等叫做革令,專一替人做保,買賣貨物;第五等叫做木瓜,木瓜是個最低賤之稱,這一等人穴居巢樹,男女裸體,只是細編樹葉或草頭遮其前後,路上撞著南昆人或哲地人,實時蹲踞路旁,待他過去,卻才起來。這就是五等人。」

  元帥道:「國中風俗何如?」公公道:「國王崇奉佛教,尊敬象和牛。蓋造殿屋,鑄佛像坐其中。佛座下周圍砌成水溝,旁穿一井。每日清早上撞鐘擂鼓,汲井水於佛頂澆之。澆之再三,羅拜而去。又有一等人,名字叫做濁肌,就是奉佛的道人,也有妻小,不剃頭,不梳頭。頭髮織的成氈,分做十數綹,或七八綹,披在腦背後。卻將黃牛糞燒成灰,搽在身上。身上不穿寸紗,只是腰裡系著一根大黃藤,口裡吹著海螺響,後面跟著老婆,只有一塊布遮著那些醜物,沿門抄化過來。這些風俗最是醜的。」元帥道:「國中氣候何如?」公公道:「時候常熱,就像我南朝的夏月天道。五六月間,日夜大雨,街市成河,俗語說道:『半年下雨半年晴』,就是這裡。」元帥道:「國王順逆何如?」公公道:「國王看見虎頭牌的來意,半句不違。只是中間有三個南昆人,有四個哲地人,都有謀害我師之意,國王曉得,罵說道:『這廝造逆,不是加福於我,止是加禍於我,要我和錫蘭王去對坐也!』實時傳令,拿下了這七個人,綁縛在這裡,聽元帥發落。」元帥道:「國王在哪裡?」公公道:「就在門外。」元帥吩咐著他進來。國王拜見元帥,元帥以賓待之。遞上降表,元帥叫中軍官安奉。遞上降書,元帥拆封讀之,書曰:

  柯枝國國王可亦裡謹再拜致書于大明國欽差征西統兵招討大元帥麾下:竊聞天命有德,天討有罪;順之者吉,悖之者凶。某等僻處海洋,罔知順逆,荷蒙旌鉞,籍以彰明;剪覆凶渠,撫存疑貳。威首行而德洽,誅才及而恩加。和氣遠周,邁七旬之干羽;仁風溥暢,甯六月之車徒。獲奉升平,不勝感戴;忭躍之至,倍萬恒情。

  元帥大喜。國王又進上禮物,元帥道:「彼既以誠待我,不得不以誠相還。」吩咐內貯官收下:

  佛畫塔圖一幅,菩提樹葉十張,金佛像一尊,金錢一百文,銀錢一千五百文(銀錢十五文金錢之一),珍珠四顆(俱重四分半,以分數論價,每四分重,彼處值銀一百兩),珊瑚樹四枝(哲地人亦論秤輕重,彼處人亦能雇倩匠人,剪斷車旋成珠,洗磨光淨秤,分兩而賣),胡椒一百石,龍涎香五百斤,各色花布五百匹,蓮蓬奈一十石(肉紅味甘,夷人幹之以附遠)。

  元帥受了他的禮物,吩咐內貯官收下。卻又取出南朝帶去的冠帶、袍笏之類,回敬國王。國王不勝之喜,拜謝而去。寶船又開行了數日,元帥道:「這幾個小國,幸而無事。只前面那個古俚國,卻不知王明在那裡怎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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