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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回 國師收服撒發國 元帥兵執錫蘭王(2)


  佛爺爺謝了玉皇大帝,一道金光,轉到寶船之上。寶船正值順風,布帆無恙,望西洋而進。國師老爺坐在佛堂上,叫過武狀元唐英來,說道:「貧僧有一事相煩,狀元可肯麼?」唐狀元道:「國師之命,誰敢有違!」國師道:「昨日四個道長,原來就是金毛道長打頭踏的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唐狀元道:「他這如今怎麼?」國師道:「只因他到玉皇大帝位下,告說道天師枉刀殺人,玉帝依律批判,說道准取命填還。故此就走到下方來,無端猖獗。」唐狀元道:「這如今國師有何佛旨?」國師道:「貧僧料他不肯罷休,一定還到前面的國中生災作耗,故此有事相煩。」唐狀元道:「憑國師吩咐下來就是。」國師道:「黃鳳仙頗精囤法,貧僧意下要相煩他先去打探一番,看前面還有甚麼國?這四個神祗又是甚麼出身?打探一個詳細,回貧僧的話,貧僧還有個處治。」

  唐狀元道:「謹依國師尊命。」實時轉過本營,請出黃鳳仙來,把國師的話告訴他一遍。黃鳳仙道:「敢不遵依。」實時吩咐取過一張新床來,取過一副新帳幔來,取過一盆淨水來,取過七七四十九盞燈來。鋪了床,安了帳幔,一盆水放在床底下。中間水裡面放了一個燈盞,四周圍畫了九宮八卦,九宮八卦上擺著四十八燈盞。收拾已畢,自己坐床上,叫唐狀元封了門。此時已是戌時三刻,直到子時三刻,才許開門。唐狀元不敢怠慢,封鎖周密,重重層層。

  卻說黃鳳仙水囤而出,一處到一處,一事見一事,分分明明,仔仔細細。到了子時三刻,唐狀元開了門,問道:「夫人可曾回來?」黃鳳仙道:「回來了。」唐狀元道:「你可曾到過哪個國來?」黃鳳仙道:「到了好幾個國。」唐狀元道:「可曾看見甚麼人來?」黃鳳仙道:「看見好幾個人來。」唐狀元道:「你先說一說麼。」黃鳳仙道:「所言私,私言之。所言公,公言之。不曾覆命國師老爺,怎麼先對你說?」唐狀元倒吃他幾句話兒,撐得住住的。

  曉日東升,實時回話。國師道:「黃鳳仙,你可曾到哪個國來?」黃鳳仙道:「小的從此前去,先到一個帽山。帽山下,有好珊瑚樹。帽山前去,到一個翠藍山。山下居民都是些巢居穴處,不分男女,身上都沒有寸紗,只是編緝些樹葉兒遮著前後。」國師道:「黃鳳仙,你可曉得他們這段緣故麼?」黃鳳仙道:「小的只是看見,卻不曉得是個甚麼緣故。」國師道:「當原先釋伽佛在那裡經過,脫了袈裟,下水裡去洗澡。卻就是那土人不是,把佛爺的袈裟偷將去了。佛爺沒奈何,發下了個誓願,說道:『這的中生都是人面獸心,今後再不許他穿衣服。如有穿衣服者,實時爛其皮肉。』因此上傳到如今,男婦都穿不得衣服。」

  黃鳳仙道:「前去有一個鸚哥嘴山,又前去有一個佛堂山。又前去卻到一個國,叫做錫蘭國。」國師道:「這是一個小小的國兒。」黃鳳仙道:「是個小國兒。」國師道:「雖是個小國,卻有許多古跡,你可曉得麼?」黃鳳仙道:「別羅裡有一座佛寺,寺裡有釋伽佛的原身,側著睡在那裡,萬萬年不朽。那些龕堂都是沉香木頭雕刻成的,又且鑲嵌許多寶石,制極精巧。又且有兩個佛牙齒,又且有許多活舍利子。這可就是個古跡麼?」國師道:「這是釋伽佛涅盤之處。另羅裡還有一個腳跡在石上,是釋伽佛踏的,約有二尺長,五寸深,中間有一泓清水,四季不幹。大凡過往的人,蘸些來洗眼,一生不害眼;蘸些來洗面,一生不糟面。北十裡有一座山,叫做梭篤山。山下有兩個右腳跡在石上,是人祖阿日冉聖人踏的,約有八九尺長,二尺深,中間也有一泓清水。國人用以占候年歲,每年正月望日來看,假如其水清淺,則其年多旱;其水混濁,則其年多澇。試無不驗,國人敬之如神。這兩處豈不是個古跡麼?」黃鳳仙道:「小的不曾細看,故此不知。」國師道:「可曾看見甚麼異人麼?」

  黃鳳仙道:「地方偏小,容不得甚麼異人。前去又到一個國,叫做溜山國。」國師道:「你可曉得這個國,怎麼叫做溜山國?」黃鳳仙道:「小的愚頑,卻也不解其意。」國師道:「山在海中,天生的三個石門,如城關之樣。其中水名溜,故此叫做溜山。且溜山有八大處:第一叫做沙溜,第二叫人不知溜,第三叫做處來溜,第四叫做麻裡奇溜,第五叫做加半年溜,第六叫做加加溜,第七叫做安都裡溜,第八叫做官鳴溜。八溜外,還有一個半氵窄餾,約有三千餘裡,正是西洋弱水三千,這是第三層弱水。」黃鳳仙道:「國師老爺這等精細,正是眼觀十萬里,腳轉八千輪。」

  國師道:「前面又是哪裡?」黃鳳仙道:「前去又到一個國,叫做大葛蘭國。前去又到一個國,叫做小葛蘭國。前去又到一個國,叫做阿板國。」國師道:「這三個國也是個小國。」黃鳳仙道:「前去又到一個國,這個國卻有些古怪。」國師道:「是個大國,還是個小國?」黃鳳仙道:「是個西洋頂大的國。」國師道:「既是大國,叫做古俚國。」若只是個小國,就叫做狼奴兒國了。」黃鳳仙道:「古俚國是真的。」國師道:「這古俚國可有幾個異樣的人麼?」黃鳳仙道:「委是有四個全真在那裡。」國師道:「這如今在那裡幹甚麼事?」黃鳳仙道:「他前日初來之時,一個穿青,一個穿紅,一個穿白,一個穿黑,齊齊的要見國王。國王與他相見,問他從哪裡而來,他說道:『從上八洞而來。』問他有甚麼事下顧,他說道:『要化一萬兩金子,十萬兩銀子。』問他有何所用,他說道:『要蓋佛殿一座,要鑄佛像一尊。』問他何所祗求,他說道:『你國中不日有大災大難,造下這佛殿,鑄下這佛像,給你做個鎮國大毗盧。』問他甚麼大災大難,他說道:『主有刀兵之變,君民人等十死八九,剩下一個或半個,還要帶箭帶槍。』問他在幾時,他說道:『只在目下,不出百日之外。』問他佛殿怎麼就蓋得起,佛像怎麼就鑄得成。他說道:『只要你拿出金子、銀子來,發了心,出了手,我們師兄師弟,保管你舉國平安。』問他還是暗消了這個災難,還是明消了這個災難。他說道:『憑他甚麼刀兵來,只憑我們師兄師弟,要殺得他只槍不見,片甲無蹤。』恰好的國王這幾時正有些心驚肉顫,深信他的言語,實時拜他為師,供養他在納兒寺裡。每日間練兵選將,舞劍弄槍。這四個全真,卻不是個異樣的?」國師道:「這些畜牲,又在古俚國作吵哩!貧僧還有個處分。」實時去拜元帥,告訴他黃鳳仙這一段的來蹤去跡。元帥道:「似此作吵,將如之何?」國師道:「四個神將都在貧僧身上。只是前面五個小國,古俚一個大國,調兵遣將,都在元帥尊裁。」元帥道:「既是四個神將在國師身上,其餘的事咱學生有處。」國師拜辭而去。

  三寶老爺請出王尚書來,計議一番。王爺道:「西方僻夷,強梗冥頑,不知王化久矣。今天故以兵加之,彼必不服。況我等初到此處,路徑未熟,不如遣幾個得力的將軍,遊說他一番。倘彼倔強,再作道理。」三寶老爺說道:「王老先兒言之有理。」實時傳令,叫過四個公公來。又叫過四哨四個副都督來。吩咐每個公公充做正使,傳送虎頭牌;每個副都督統領二十五名鐵甲軍,充做跟隨小郎,各披暗甲,各挎快刀。如遇國王誠心歸附,便以禮相待。中間有等奸細,即便擒拿,以張天討。四個公公、四個副都督得了將令,各人領下鐵甲軍,各人駕上海鰍船,各人分頭而去。眾官已去,老爺又傳將令,叫過王明來。吩咐他隻身獨自領一封書,徑覓著古俚國,見了國王,投遞與他,令他知道個禍福,以便趨避。王明道:「古俚國卻有四個道長在那裡,只怕國王不聽。」老爺道:「四個道長在國師身上,你們不消掛心。」

  王明唯唯諾諾,駕了海鰍船,一徑而去。卻說寶船行了數日,到帽山山下,得珊瑚樹高四五尺者十二枝。又行了三日,到翠藍山。只見山腳之下,赤身裸體的一陣又一陣,每陣約有三五十個。國師老爺看見,說道:「阿彌陀佛!佛是金裝,人是衣裝。怎麼一個人都穿不得衣服?莫若也學眾人,下身圍條花布手巾罷!」佛爺爺開了這句口不至緊,以後這些赤身裸體的都圍著一條手巾,傳到如今。這也是燃燈佛一場功德。寶船又行了七八日,到鸚哥嘴山。只見滿山下,都有些沒枝沒葉的精光樹,光樹上都是些五色鸚哥,青的青、紅的紅、白的白、黑的黑、黃的黃,毛色兒愛殺人也。三寶老爺說道:「這一夥鸚哥倒好些毛片,怎麼都站著在那光樹上?」王爺笑一笑,說道:「要上光棍的串子,全靠這些毛片兒。」須臾之間,一夥鸚哥兒吱吱喳喳嚷做一起,鬧做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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