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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回 國師收服撒發國 元帥兵執錫蘭王(1)


  詩曰:

  劍客不誇貌,玉人知此心。
  但營纖毫義,肯計千萬金。
  勇發看鷙擊,憤來聽虎吟。
  平生志報國,料敵無幽深。

  王明道:「你們豈可不知道他們是哪裡來的?」眾官道:「現有國王在上,我們眾人怎麼敢來吊謊。」王明道:「你叫國王出來。」國王看見王明是個慷慨丈夫,又聽見虎頭牌上行移,都說的是些正大道理,卻才放了心,出朝相見。王明道:「我們寶船千號,戰將千員,雄兵百萬,來下西洋,也只為安撫外邦,探問玉璽有無消息,你們怎敢這等倔強無禮?」國王道:「非幹我們之事。第一來,是總兵官不是;第二來,是金毛道長不是:故此得罪將軍。望乞恕罪罷!」王明道:「既往不咎。只這如今又有甚麼四個道長,卻都是哪裡來的?」國王道:「這四個道長有些蹊蹺。」王明道:「怎麼蹊蹺?」國王道:「自從金毛道長去後,卻就添出四個人來,自稱道長,把守城門,連我國中百姓都是吃他虧的。」王明道:「怎麼吃他的虧?」國王道:「四個道長,一個撮火,一個就弄煙,一個煽風,一個就刮雨。城裡住的,不得到城外面去;城外住的,卻又不得進城裡面來。這卻不是吃他的虧苦。」王明道:「你們不要吊謊哩!」國王道:「敢有半個字兒涉虛,教我舉國君臣盡為齏粉。」王明道:「既如此,待我去瞧他來。」好個王明,一手拿起隱身草來,卻就不見了他在哪裡。國王又有些著慌,說道:「你們仔細些,只怕他又摸進我們宮裡面去。」眾人道:「宮裡面倒還可得,且看我們的頭何在!」

  王明也不答應,只是要笑。慢騰騰地走出朝來,到了城門上。王明心裡想道:「千難萬難,難得走到這裡。不如走上城去,唵哆他一個頭來,卻不又是一個功績?」王明也只說是容易,走上城門,恰好是個東門。東門上是個青毛道長,恰好青毛道長又在瞌睡。王明看見青毛道長呼呼的瞌睡,他就喜之不勝,心裡說道:「瞌困就撞著個枕頭,卻不是天使我成其大功!只是一件,沒有帶得刀來,怎麼是好!」恰好的起眼一看,刀架上插著一張白茫茫的快刀。王明說道:「今番卻做出個借刀殺人的事來了。」也顧不得這些,一手綽過刀來,就要行事。哪曉得那口刀呼的一聲響。響了這一聲不至緊,早已驚醒了個青毛道長,喝聲道:「是哪個生人在這里弄我的刀哩?」喝聲「長」,那口刀就長有三五十丈。三五十丈長還由自可,王明黏在刀頭上不得下來。青毛道長又喝聲「長」,又長有三五百丈,恰像個白虹貫日的一般樣兒。王明槊在刀頭上,越發不得脫哩!舉頭紅日近,回首白雲低。今番卻死在這個刀尖上也?心裡又說道:「也罷,人生自古誰無死。我今日死在這裡,也死得有個名節。不如緊緊的閉著兩隻眼,免得心上耽驚。」一閉閉上了眼,虛晃晃的晃上晃下,晃東晃西,只說是不知死在哪裡。一會兒,猛聽見那裡噥也噥的念經哩!分分明明聽見念說道:「揭諦,揭諦,波羅揭諦,波羅生揭諦,菩提薩婆訶。」王明說道:「這分明是我國師老爺的聲嗓,卻也古怪。」連忙的開了兩隻眼來看一看,哪裡見個甚麼道長,哪裡見個甚麼刀,原來掛著在千葉蓮台的抓風攢上。王明說道:「見鬼,見鬼,魘殺人也!」撲通一聲響,跳將下來。

  國師道:「外面甚麼響哩?」王明不敢怠慢,逕自走到佛堂上,雙膝跪下,卻把個番王殿上始末緣由,青毛道長來蹤去跡,逐一的細說了一遍。國師道:「倒是這幾個道長不僧不俗,不好處他。」王明是個伶俐乖巧的人,卻便就乘機架上一個謊,說道:「國師老爺在上,這幾個道長,不但只是我和你吃他的虧,越是撒發國,還要吃他的大虧。」老爺道:「怎麼撒發國越發吃他的大虧?」王明道:「這四個道長殺得性起,這如今發下了誓願,說道:『若不奈南朝何,就要殺盡了撒發國一國的人民,不拘男婦老少,寸草不存!」王明這一席話,卻是信口說的。哪裡曉得福至心靈,天湊其巧。怎麼叫做福至心靈,天湊其巧?原來國師老爺連日高張慧眼,看見撒發國君民人等,無論男婦老幼,俱有三年大難,正在替他們害愁。恰好的王明說個謊,說道:「四個道長要殺盡了他的國中,不留寸草」。這卻不正對著老爺的慈悲方寸?故此叫做福至心靈,天湊其巧。國師老爺說道:「這撒發國君民有難無處解釋怎麼是好?」王明又湊上一句,說道:「老爺慈悲為本,方便為門,和他解釋一番,就是大幸!」老爺道:「也罷,連這四個道長,一齊請他坐一坐罷。」王明道:「既如此,公私兩利,彼此雙全。阿彌陀佛!無量功德。」王明這幾句話,又說得老爺滿心歡喜。

  老爺實時吩咐非幻禪師,到軍政司取過前日的鳳凰蛋來。非幻禪師不敢怠慢,實時叫過軍政司,實時奉上一雙鳳凰蛋。老爺道:「只用一個。」拿著這一個在手裡,口兒裡念上幾聲,手兒裡撚上幾下,把個九環錫杖照著地平板上撲地的響一聲,閉了眼,入了定。一會兒轉過來,說道:「王明,你去請元帥開船罷!」王明心裡想道:「一個撒發國,費了兩年多工夫,不曾得他的降書降表,不曾得他的進貢禮物,怎麼就開船?」心裡雖然這等想,面上卻不敢有違,報上元帥。

  元帥也不十分准信,竟來請問國師。國師道:「元帥在上,實不相瞞。這個撒發國君民人等,俱有三年大難,是貧僧把他們都收在鳳凰蛋裡。」元帥道:「怎麼一個鳳凰蛋,就收得一國的君民人等?」國師道:「元帥豈不聞乾坤叉袋之事乎?一個叉袋放了四大部洲眾生弟子人等,只滿得一個小小角兒。何況這等一個大蛋,止收得這等一個小國,何難之有!」元帥道:「幾時放他出來?」國師道:「三年之後放他出來。」元帥道:「三年之後,不知我們的寶船走到哪裡,卻怎麼放他出來?」國師道:「心到就手到,不管在哪裡。」元帥道:「假如遲早些何如?」國師道:「早一日,死一日;遲一日,受一日福;遲一年,受一年福。」元帥道:「遲十年,受十年福;遲百千萬年,卻不受百千萬年福?」國師道:「各人福分不同,也難到十年之上。」

  元帥道:「那四個道長何如?」國師道:「貧僧也主意連他們都坐一坐,退下他些火性,添上他些真元。不想他的分淺緣慳,又不在裡面。」元帥道:「既然他不在裡面,只怕他又來攔阻。」國師道:「連國中的君民人等都沒有了,他怎麼又好來攔阻。」元帥道:「君厚臣死。不見了個國王,他四個人肯就是這等罷休罷了?」國師道:「這四個人都是些蕩來僧,不是本國的文官武弁,他有個甚麼君辱臣死?」元帥道:「國師老爺怎麼曉得?」國師道:「是貧僧差王明進去打探來,故此曉得。」元帥道:「他既是個蕩來僧,卻不又蕩到前面去,終久不是個好相識。」國師道:「貧僧也曾料度他來,故此請元帥發令開船。開船之後,容貧僧到靈霄殿上去查他一查,看是怎麼,卻好處他。」元帥道:「既是如此,敢不奉命。」實時轉過中軍帳上,傳令開船。」

  只見五十名夜不收稟說道:「國師老爺大顯神通,把個撒發國盡行抄沒了。」元帥故意的說道:「豈可就沒一個人剩下來。」夜不收道:「連雞犬都沒有了。」南朝五員大將回來,一齊稟說道:「國師老爺大顯神通,把個撒發國的君民人等,盡行抄沒了。」元帥也故意的說道:「國師是個出家人,慈悲方便,豈可抄沒人國。」眾官道:「元帥不准信之時,乞親自進城踏看。滿城之中,連雞犬都不見了。」元帥心裡想道:「佛力無邊,今果然也。」又故意的說道:「既是國師抄沒了他的國土,我和你只得開船罷!稍待遲延,恐生他變。」眾官唯唯而退。實時開船。

  到了三更時分,卻說國師老爺撇了色身,一道金光,徑上南天門靈霄殿上,見了玉皇大帝。玉皇大帝看見佛爺爺,致恭致敬。佛爺爺告訴道:「貧僧領兵來下西洋,怎奈一個撒發國,從古到今典籍所不載之國。」玉皇道:「國小易於處分,這是好的。」佛爺爺道:「國雖小卻有許多的兜搭。」玉皇道:「怎見得兜搭?」佛爺爺道:「先前出下一個金毛道長,十分厲害,是貧僧請到鎮天真武回來,卻才收服他去。其後又添出四個道長,一個叫做青毛道長,一個叫做紅毛道長,一個叫做黑毛道長,一個叫做白毛道長,又是十分厲害,戰他不過。他昨日又要殺盡了撒發國一國君民人等。貧僧不忍於他,把他一國的中生,都收在極樂天宮裡面,免得受他熬煎。」

  玉皇道:「那四個道長何如?」佛爺爺道:「貧僧初意也要請他坐一坐兒,歸他一個正果。哪曉得他分淺緣慳,早又不在裡面。」玉皇大帝笑了一笑,說道:「佛爺爺,你說這四個道長是哪個?」佛爺爺道:「正為不曉得他是哪個,特來相拜。」玉皇道:「佛爺爺,你有所不知,這四個道長就是金毛道長打頭踏的四個人。」佛爺道:「那打頭踏的是青龍、朱雀、玄武、白虎四個神道。」玉皇道:「卻不是他怎的!」佛爺爺道:「既是他們四個神道,敢這等無禮!」玉皇道:「他們因你的天師枉刀殺他,到我這裡告狀。是我依律批判,許他取命填還,故此才敢大膽猖獗。」佛爺爺道:「他起先不合助桀為虐,怎麼說天師枉刀殺他?」玉帝道:「今番憑佛爺爺收了他罷,我這裡再不顧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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