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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回 國師收金毛道長 國師度碧水神魚(1)


  詩曰:

  千葉蓮臺上,晝門為掩關。
  偶同靜者來,正值高雲閑。
  寂爾方丈內,瑩然虛白間。
  千燈智慧心,片玉清贏顏。
  黛色落深井,濤聲寒陰山。
  金毛稱道長,立地絕人寰。

  卻說金毛道長一手拿過旗來,說聲「磨」,起手就磨。佛爺爺更不多話,輕輕的捧出個紫金藥葫蘆來,旋開了頂蓋,一道金光,直射北天門上。金毛道長才在動手,猛聽得半天之上一個人叫道:「哪個敢擅自磨旗哩?」金毛道長起頭一看,你說是哪個?原來是個「披髮仗龍泉,掃蕩人間妖孽;化身坐金闕,護持天下生靈」北極鎮天真武玄天仁威上帝。這正叫做國有王,家有主。金毛道長見了真武爺,豈再敢胡亂?只得據了旗,飛身而起。金光射處,早已現出一個黑臉兜須大元帥來,一會兒又現出一個丹陵勝火大元帥來,一會兒又現出一個皎陵聖水大元帥來。真武爺道:「你們四將怎敢擅離天門,下方作亂?」四將道:「小將們有罪,總乞仁慈!」真武爺喝了一聲,實時化出四朵白雲,一個神將站在一朵白雲之上。真武爺念動真言,宣動密咒,只見那四朵白雲,就變成了四座冰山,把四位神聖收拾得連聲叫苦。

  真武爺說道:「你有甚麼本領?假充甚麼護國軍師,假稱甚麼金毛道長!你們眾人怎麼又敢助他為虐?怎麼又敢欺侮佛爺?」叫聲:「陰山鬼判在哪裡?」陰山鬼判答應一聲:「有!」真武爺道:「我這水火四聖,不遵玉皇爺爺聖意,擅離天門,下方作亂。你與我把他都打到陰山之地,教他永世不得翻身。」陰山鬼判舉起手來就行不善。

  佛爺爺早知其事,一道金光,徑到北天門上,見了真武爺,說道:「看貧僧薄面,饒了這四位大聖罷。」真武爺道:「這廝都不守我令旨,擅離天門,擅自吵亂下方世界,情理難容!」佛爺道:「差了。是貧僧相請你來,你若貶他到陰山之地,卻不壞了我佛門中德行。」真武爺聽知道壞了佛門中德行,實時依允。四座冰山,仍舊是四朵白雲;四朵白雲,仍舊是水火四聖。怎麼真武爺聽知壞了佛門中德行,實時依允?原來真武爺由玄門中出身,歸佛門中正果,你不看他道號南無無量壽佛,因歸佛門,故此怕壞了佛門中德行,實時依允。水火四聖磕頭再拜,各歸方位。

  佛爺爺又拿起個紫金藥葫蘆來,收了真武爺的真性,一道金光,又轉到南瞻部洲北京城上。張守成看見佛爺來,不敢怠慢,繞佛三匝,禮佛八拜。佛爺道:「萬歲爺龍體如何?」張守成道:「自從真性轉北天門,龍體漸覺違和。」佛爺道:「你快捧這個紫金葫蘆兒去。」

  張守成雙手捧著,戴著斗篷,披著蓑衣,徑落到長安街上,搖搖擺擺,瘋又不像瘋,醉又不像醉。早有一個番兒手說道:「這戴斗篷的道士,卻不是那個張躐蹋麼?」這一聲張躐蹋不至緊,就哄動了九門民快,五城兵番,漫街塞巷的人,都擁住了個張躐蹋。一擁擁到演象所,張躐蹋說道:「你們都擁著我做甚麼?」眾人齊聲道:「你還敢說道做甚麼?你是個欽犯。禮部大堂老爺出得有榜文在外面,拿住你的官給賞銀百兩。」張躐蹋道:「怎麼我是個欽犯?我有何罪,出下榜文拿我?」眾人道:「自從你這個躐蹋道士驚動了當今萬歲爺,萬歲爺龍顏不展,減膳撤樂,連累禮部尚書老爺,費盡了多少心機,耽盡了多少驚恐,正沒處拿你。你還敢在這裡大搖大擺,開大口,說大話,欺負人不曉得你麼?」張躐蹋道:「你們不消囉唕,只拿我去見禮部老爺就是。」眾人擁他到禮部堂上。禮部堂上帶他到朝門外,聽候旨意發落。朝裡傳出一道旨意來,著道士錦衣衛監候。張躐蹋說道:「不消監候,只消貧道看了萬歲爺的龍脈,實時病癒,萬壽無疆。」

  傳奏官傳進宮闈裡面,卻又有一道旨意,著朝文武百官,誰肯保舉張道士看脈?又是禮部尚書老爺出班保奏。保奏既畢,尚書老爺說道:「龍脈還是怎麼樣看?」張躐蹋道:「貧道是個方外人,萬歲爺是個當今帝主,誰敢把個手去看脈。你叫過一個宮內老公公來,教他拿了一根大紅絲線,卻要百丈之長,裡面那一頭放在萬歲爺的脈上,外面這一頭遞與貧道。不是貧道誇嘴,可以包看包愈,萬壽無疆。」尚書老爺依他所言,逐一奏過。實時准了,連忙喚了一個老公公,遞出一根大紅絲線來。張躐蹋接在萬歲爺的脈上撫摩。九重官裡,龍顏大喜,百病消除。怎麼這個道士竟醫得病癒?原來紫金葫蘆兒裡面的真性,借著這根大紅線兒,透到了心窩內。號脈只是個衍文,故此傳流到今,都說道:「太醫院號脈是紅線脈。」這正叫做以訛傳訛。世上的俗說如此。這佛爺爺的運用妙不妙?張三峰的過付高不高?

  卻說萬歲爺堯眉轉彩,舜目重明。頃刻裡淨鞭三下響,文武兩班齊。萬歲爺升殿,只見:

  秋風閶闔九門開,天上嗚鞘步輦來。
  萬樂管弦流紫府,千官簪佩集鈞台。
  華胥雲霧凝仙杖,南極星辰入壽懷。
  既醉太平均五福,明良賡載詠康哉。

  萬歲爺升殿,兩班文武誠歡誠忭,稽首頓首,不勝之喜。聖旨一道,宣上禮部尚書老爺,欽賞彩帛金花,特進宮保。尚書老爺叩頭謝恩。又有聖旨一道,宣道士張守成。都說道:「這道士今番時來運來,受用不盡。」哪曉得這個道士先前去了,滿朝內外哪裡去尋個張守成?就是滿城內外也沒處去尋個張守成。聖旨一道,敕封大羅天仙。仍著兩京十三省大小衙門,如遇張三峰到處,許指實奏聞,以便宣召。張守成只作不知,跳在半天之上,回復了佛爺爺的話,歸到名山洞府。

  佛爺爺一道金光,又來到西洋撒發國寶船之上,見了元帥。元帥說道:「昨日承國師尊命,五十名鐵甲軍拿住那個金毛道長。哪曉得那個道長又是一個王神姑。」國師道:「怎麼又是一個王神姑?」元帥道:「只得一副披掛,皂羅袍,白玉帶,束髮冠,哪裡有個道長皮兒罷。卻又不是一個王神姑?」國師老爺卻把個先轉南朝取真武爺的真性,收服了這個金毛道長,後轉南朝送真武爺的真性,敕封了張三峰各件的事故,細說了一遍。這一說不至緊,把二位元帥吃了老大的一驚,都說道:「有這等的事?國師老爺有這等的神通?」馬公公道:「終不然南京移在北京去了。卻不知北京城裡,比南京還是何如?」洪公公道:「北京城裡,不知司禮監做得何如?」侯公公道:「北京城裡,不知我們內相府做得何如?」王公公道:「北京城裡,不知可有南京的燒鵝、燒鴨、燒雞、燒蹄子麼?可有南京的壇酒、細酒、璧清酒、三白酒、靠櫃酒麼?」

  三寶老爺道:「你們有這些閑講,只說這個金毛道長,怎麼不見了形影?」國師道:「比如得道的神仙屍解一般。」元帥道:「既如此,這道長再不來了。」國師道:「貧僧費盡了這許多心事,怎麼他又會來?」元帥道:「既如此,差哪一員將官進城去取下降書降表,倒換通關牒文,再往前去罷。」國師道:「且拿過那碧水神魚來,我這裡問它。」左右的解上碧水神魚來。國師道:「你是個甚麼魚?」神魚道:「小的是個碧水神魚。」國師道:「你原是個甚麼出身?」神魚道:「小的原是一條曲鱔修行了有千百多年,成了一條龍。成龍之後,卻又錯行了雨,玉皇大帝見責,貶小的做個碧水神魚。」

  國師道:「你當初為龍,怎麼今日又為魚?」神魚道:「連小的自己也不知道。就像魯牛哀得疾,七日化為虎。形體變易,爪牙施張,其兄將人槿而食之。當其為人,不知將為虎;當其為虎,不知將為人。」國師道:「你這千百年修行,分明也到好處,哪曉一旦成空。」神魚道:「小的正是習上千日不足,習下一日有餘。」國師道:「你還歸海去罷!」神魚道:「小的幸遇佛爺爺,望乞佛爺爺超度。」國師道:「你拿出手來,我與你一個字兒去罷。」碧水神魚伸起手來,接了佛爺爺一個字,叩頭而去。元帥道:「國師在上,怎麼得這個國王的降書降表?」國師道:「既沒有了金毛道長,但憑元帥高裁。」

  元帥實時傳下將令,著前後左右四營大都督,各領兵一支,攻拔四門,務在旦夕,不得有違。又傳一道將令,著左右先鋒各領兵一支,左右策應。將令已出,各將官領兵前去。未久之時,藍旗官報道:「左營大都督黃棟樑敗陣而歸,鬼見愁的疾雷錘都不濟事。」道猶未了,又有一個報道:「右營大都督金天雷敗陣而歸,神見鬼的任君銳也不怎麼。」道猶未了,又一個報道:「前營大都督應襲王良敗陣而歸,喜得流金馬瓜千里馬還跑得快些。」道猶未了,又一個報道:「後營大都督武狀元唐英敗陣而歸,險些兒爛銀盔都丟掉了。」道猶未了,四營大都督敗陣而門,若不是個左右先鋒先後策應,就一敗塗地,無了無休。二位元帥方才捉了金毛道長,討一個喜;聞著這一場凶報,又添了一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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