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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回 天師連陣勝火母 火母用計借火龍(2)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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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母看見個火鴉之計不行,卻又心生一計,颼地裡一條火蛇繞身而出,也是一傳十,十傳百,百傳千,千傳萬。即時間,無萬的火蛇塞滿了地上,就是放野火的景象一般。一條自東來,一條自西而來,一條自南而來,一條自北而來,都奔著天師腳下。天師念念聒聒,接過淨水碗來,把個淨水灑了一灑,一會兒,一條八尺長的雪白的蜈蚣飛將下地,竟趕著那些火蛇。自古道「蛇見了蜈蚣」,一會兒,把些蛇趕得東逃西竄,上跌下趴。火母看見個勢頭又不好了,連忙的張開那一個血光口,狠著一噴,那火焰就有幾十丈長;又一噴,又是幾十丈長。他又碾動了火車,連走幾走,口裡連噴幾噴,那火焰連長幾長,燭天燭地。本是一地的火蛇,卻又添了這一片的火焰,天連火,火連天,也不論個上下四方,也不論個東西南北,都只是一片的火光。天師卻也吃了些慌,把個淨水碗盡數的望天上一澆,只見一天的大雨傾盆倒缽而來,午牌時分下起,直下到申末酉初才略小些。 原來天師的淨水碗,不亞于長老的缽盂,俱有吞江吸海之量,故此一碗水倒了,就下了這半日的大雨,還流不住哩。莫說是火焰早已熄滅了,莫說是火蛇早已不見了,連火母也淋得沒處安身,抽身竟回本國,叫上一聲:「徒弟在哪裡?」王神姑連忙的答應道:「弟子在這裡。」起頭一看,吃了一驚,說道:「師父,你是個積年的火馬,如何變做個冒雨的寒雞?」火母道:「依你說起來,火馬就不把水去潑人罷!」王神姑道:「水便是水,只是忒多了些。」火母道:「原來這個牛鼻子道士,卻有好大的本錢哩!」王神姑道:「師父吃他的虧。」火母道:「也不曾吃他的虧。」王神姑道:「你不吃他的虧,怎麼曉得他的本錢大哩?」火母道:「你胡說。只說是今日輸陣而來,連你國王也有些不好聽相。」王神姑道:「師父,你另設一個計較罷。」火母道:「徒弟,你把個牛皮帳子帳起我來,四外俱不許人聲嘈雜。你也要在百步之外伺候。大凡帳子角上、帳子腳下,有些煙起,你就來掀開帳子見我。」吩咐已畢,火母坐在帳子裡面。王神姑伺候在帳子外面,鴉鵲不鳴,風吹不動。 卻說張天師歸到中軍,二位元帥說道:「連日多虧天師道力,勝此妖怪。」天師道:「莫說個勝字,只是扯得平過就是好了。」二位元帥道:「這妖怪怎麼得他降服?」天師道:「多了他只是一個不怕射,不怕戳,不怕打,故此就無法可治。」元帥道:「須煩天師廣施道力,成其大功,歸朝之日,自有天恩。」天師道:「好歹只看明日這一陣,不是他便是我。我決不肯輕放於他!」 天師磨牙切齒,要贏火母。哪曉得一上手,就有三日不見個矮鬼頭的面。天師說道:「這個矮鬼頭三日不見,多應又去請動甚麼師父來也。」道猶未了,只見藍旗官報道:「禍事來了!」天師喝聲道:「唗!甚麼禍事來了?」藍旗官道:「寶船上的禍事。」天師道:「怎麼是個寶船上的禍事?」藍旗官道:「每船的坐桅上,都是一條紅通通的大蛇,盤繞在上面。頭上有一雙紅角,項下有一道紅鱗,背上有一路紅須槍,後面有一條紅尾巴。」天師道:「似此說來,是一條火龍了。怎麼有個火龍會纏在桅上?不消說,這『定是那個矮鬼頭弄的玄虛。你們去報元帥知道。」元帥叫問國師,國師道:「只問天師就知道了。」 天師吩咐眾軍人把個箭去射。只見一箭射上去,一條火噴將出來,連箭杆都燒烏了。元帥吩咐道:「住了,不許射。」天師又叫眾人把個槍去戳。只見一槍上去,一條火噴下來,連船篷都險些兒燒了。天師也叫:「快住了,不要戳它。」元帥道:「這個火龍如此兇惡,怕船上有些差池,怎麼是好?」天師吩咐每船桅下置一口大缸,每口缸裡注一缸滿水,每缸水裡俱有一條三五尺長的蜈蚣,隱隱約約如奮擊之狀。天師卻又傳下將令,晝則鳴鑼擊鼓,夜則多置燈籠,寬待他幾日,看是何如。」一連寬待了六七日,並不曾見他動靜。天師道:「我曉得了。他原是個撮弄成的。沒有真氣,故此不知利害。」 好個天師,即時間劍頭上燒了一道飛符,早已有個天將掉下來了,原來就是個龍虎玄壇趙元帥。天師大喜,說道:「我寶船上有一等怪物裝成火龍,纏繞在桅上,相煩天將與我打它一鞭。」趙元帥得了法旨,飛身而上,照著那些火龍一個一鞭,打得它一會兒露了本相。你說本相是些甚麼?原來都是些劃根樹皮捏合成的。天師謝了天將,回復了元帥。元帥道:「此一功尤見奇絕,但不知此後又有些甚麼怪來?」天師道:「一來趁早,二來趁飽。趁此一個機會,待貧道出陣,擒此妖魔。」實時出去,兩邊樂舞生和那些道士,中間皂纛之下馬走如飛。 原來火母神君坐在牛皮帳裡撮撮弄弄,實指望這些火龍之火燃燒了寶船,哪曉得趙元帥這一鞭!這一鞭不至緊,打得個牛皮番帳滿地滾煙。王神姑走向前去,掀起帳來,只見火母神君口裡連聲叫:「苦也!苦也!」王神姑道:「師父怎麼這等叫苦?」火母道:「我好一個火龍之計,卻被那牛鼻子道士請下趙元帥來,一個一鞭,打得我的都露了本相。」王神姑道:「師父卻怎麼處?」火母道:「我當初也差來了。」只見張天師飛馬而來,要捉火母。火母吃了一驚,連忙的取出一件寶貝來,望空一撇。天師早已看見他的手動,曉得是個甚麼不良之物,實時跨上草龍騰空面起。只可憐這一班樂舞生和那些道士,受他一虧。是個甚麼寶貝,就受他一虧?原來是個九天玄女自小兒烘衣服的烘籃兒。九天玄女和那混世魔王大戰于磨竭山上,七日七夜不分勝負。魔王千變萬化,玄女沒奈他何,拿了這個籃兒把個魔王一罩,罩住了。此時節火母神君還在玄女家裡做個煽鼎的火頭,因見它有靈有神,能大能小,就被他偷將來了。年深日久,靈驗無空。念動了真言,一下子放它開去,遮天遮地,憑你是個甚麼天神天將,都要撈翻過來。宣動密語,一下子放他合來,重於九鼎,憑你是個其麼天神天將,都也不得放過。沒有名字,火母神君就安他做個九天玄女罩。天師跨上草龍,騰空而起。這些樂舞生和那些道士,都是個凡胎俗骨,故此受他一虧。 火母只說天師也罩在裡面,叫聲:「徒弟在哪裡?」王神姑說道:「我在這裡。師父呼喚,有何指揮?」火母道:「天師今番罩住了在九天玄女的罩裡。我越發替你做個賣疥瘡藥的,一掃光罷。」王神姑道:「師父怎麼叫做個一掃光?」火母道:「我有六般寶貝,放下海去,海水焦枯。我如今趁天師不在,我去把個海來煎幹了它,致使他的寶船不能回去。凡有走上岸的,你和咬海幹各領一支人馬,殺的殺,拿的拿,教他只輪不返,片甲不還,卻不是個賣疥瘡藥的一掃光?」 早有五十名夜不收打探得這一段情由,稟知元帥。元帥還不曾看見天師,只說是天師果真在罩裡,連忙的求救國師。國師道:「元帥放心,貧僧白有主張。」元帥升帳。國師實時遣下金頭揭諦、銀頭揭諦、波羅揭諦、摩訶揭謗,守住了九天玄女罩,不許毀壞諸人。又實時發下一道牒文,通知四海龍王。當有龍樹王菩薩接住了燃燈古佛的牒文,實時關會四海龍王,放開水宮雪殿,取出一應冷龍千百條,各頭把守水面,提防火母煎海情由。又實時差下護法伽藍韋馱天尊,今夜三更時分,雲頭伺候發落。 卻說火母夜至三更,吩咐王神姑領一支人馬,守住旱寨,不許南兵救應水寨;吩咐咬海幹領一支人馬,守住水寨,不許南兵跑入旱寨。自家駕起一道紅雲,來至海上,連忙的把個火箭、火槍、火輪、火馬、火蛇、火鴉望半空中一撇,實指望掉下海來,實時要煎幹了海水。等了一會,只見個海水: 貝闕寒流澈,冰輪秋浪清。 圖雲錦色淨,寫月練花明。 火母吃了一驚,心裡想道:「每常間我的寶貝丟下水去,水就滾將起來。今日越是寶貝下去,越是澄清,這卻有些古怪哩!」哪曉得半空中有個護法伽藍韋馱天尊,輕輕的接將寶貝去了。況兼海水面上,又有冷龍千百條把守得定定兒的,故此越加寶貝下去,越加海水澄清。火母大怒,說道:「不得於此,則得於彼。也罷,且去殺了天師,殺了那一干道士,權且消我這一口氣。」及至回來,莫說是天師不在,連那一干道士也不在了;莫說是一干道士不在,連那個九天玄女罩也不在了。把個火母氣了半夜。等至天明,那些火箭、火槍、火輪、火馬、火蛇、火鴉,依舊在牛皮帳裡。火母見之,愈加性起,實時頭頂風扇,腳踏火車,竟奔南陣而來,聲聲討戰,說道:「我曉得牛鼻子道士坐在罩裡,還不得我的罩來。這都是個葫蘆頭的和尚偷盜我的寶貝,叫他一步一拜,送來還我,萬事皆休!若說半個不字,我一口火吹上船來,教你千號寶船盡為灰燼!」 二位元帥聽見他說要「一口火吹上船來」,心下有些吃緊,來見國師。天師道:「這是貧道身上的事,夜來多虧國師起了他的罩,救了這一干道士,已自不可勝當,今日怎麼又再煩國師。待貧道家出馬去,和他決一個雌雄解。」國師道:「天師,你也且慢。自古道:『柔能勝剛,弱能勝強。』火母因為火性不除,故此不能結成正果。你怎麼也是這等火性也!」天師道:「既承吩咐,貧道敢不遵依。只是怎麼得這個妖怪退陣?」國師道:「他因失了那一件討飯的傢伙,故此吃力。這如今差下一員將官,送得九天玄女罩還他便了。」元帥實時傳令:「諸將中誰敢送將九天玄女罩出陣去,還火母老妖?」道猶未了,帳下閃出一員將官,面如黑鐵,聲似巨鐘,應聲道:「末將不才,願將這寶貝送還火母。」元帥起頭看來,原來是個狼牙棒張柏。天師道:「張將軍委是去得。」 張柏接了寶貝,揣在懷裡,離了中軍,跨鞍上馬,竟出陣前,口裡不作聲,手裡舞著狼牙棒。火母哪裡曉得是送寶貝的,心裡想道:「可恨這個葫蘆頭倒不送寶貝來還我,倒反差下個將官來和我廝殺。待我嚇他一嚇,他才認得我哩!」即時間把個火箭、火槍、火蛇、火鴉四件寶貝一齊的掀將起來,只見半空中黑煙萬道,平地裡紅焰千層。滿耳朵都是呼呼的響,滿眼睛都是通通的紅。天上地下都燒成了一塊,哪裡有個東西南北,哪裡有個上下高低。張狼牙渾身是火。自古道:「水火無情。」哪裡認你是一員大將。喜得張狼牙還是膽大心雄,勒轉馬一轡頭,徑跑到中軍帳下。雖然是不曾受傷,卻也苦了些眉毛鬍子。元帥道:「這寶貝還是國師自家送去。」把個寶貝交還國師。 國師笑一笑,說道:「虧了貧僧取他的起來,教你們送一送也還不會,還要我自家去走一遭。」把個寶貝也揣在懷裡。張狼牙道:「國師老爺,你把個寶貝拿在手裡好。」國師道:「怎麼拿在手裡好?」張狼牙道:「拿在手裡他好看見,他便不放出火來。」國師道:「揣在懷裡何如?」張狼牙說道:「末將适才揣在懷裡,受他一苦。」國師笑一笑,說道:「各有不同。」一手缽孟,一手禪杖,大搖大擺而去,火母神君看見一個長老步行而來,心裡想道:「這莫非就是南朝金碧峰長老麼?」又想道:「金碧峰是個護國國師,豈可步行而出?」心上有些猜疑,叫聲:「徒弟在哪裡?」王神姑應聲道:「弟子在這裡。」火母道:「那步行的可是南朝金碧峰長老麼?」 畢竟不知這步行的是金碧峰不是金碧峰,且聽下回分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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