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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回 咬海幹鄰國借兵 王神姑途中相遇(1)


  詩曰:

  為擁貔貅百萬兵,崎嶇海嶠鑿空行。
  舉頭日與長安近,指掌圖披左輔明。
  萬迭芙蓉青入幕,千行楊柳細成營。
  蠻煙淨掃歸朝日,滿眼山河帶礪盟。

  卻說王爺道:「要救寶船這一場災厄,可將南朝帶來的鐵匠,精選三百名來,學生做個處置罷。」元帥實時傳令,點齊三百名鐵匠,聽候王爺發落。王爺叫過鐵匠來,畫一個圖樣與他,說幾句話。鐵匠各人散去,星夜打造,不敢有違。王爺道:「還有甚麼見教?」王爺道:「到了明日再處。」到明日早上,王爺傳下將令:叫過每船上捕盜二名來,交付他夜來鐵匠新制的許多鐵器,吩咐他要多少選鋒,吩咐他用多少火藥,用多少器械,俱聽喇叭單擺開為號,以三次為度。吩咐已畢。這正是:安排吊線防魚至,準備窩弓打大蟲。

  卻說咬海幹安排了這個沉船之計,也自謂周瑜妙算高天下,決不做個陪了夫人又折兵。你看他歡天喜地,高坐牛皮帳上,叫過那五百名入海咬來,吩咐他各備錐鑽,預先埋伏寶船之下,只聽吹的牛角響為號頭。卻又安排水陸兩支兵馬,點齊番兵一千名在船上,各執短刀,預備南船沉底,倘有漂泊的軍將來,以便截殺。又點番兵三千名在岸上,各執番刀、番槍、番繩、番索,預備南船沉底,倘有逃竄上岸的,以便擒拿。安排已畢,自家全裝披掛,手拿著一杆三股托天叉,叫一聲開船,那些番兵番船一齊蜂擁而來。只見南船上鴉俏不鳴,風吹不動。咬海幹心裡想道:「南船全然不曾警覺,這莫非是天助我成此一功?」連忙的叫一聲:「快吹哩!」只聽得一聲牛角喇叭響,那五百名入海咬一齊奔至南船之下。只見南船上喇叭吹上一聲單擺開,南船上的人蜂擁而出;喇叭吹上第二聲單擺開,南船上的火藥雨點的望水底下飛;喇叭吹上第三聲單擺開,只見水面上鮮紅的腥血滾將起來。

  咬海幹實指望鑿通了船底,成一大功。哪曉得畫虎不成反類狗,一場快活一場空。只見水面上通紅。他心裡就明白了,實時撥轉番船就走。只聽得南船上鼓響三通,早已都是些火銃、火炮、鳥銃、飛銃之類,盡數的打將去。咬海幹打慌了,棄船就岸而走。只聽得南船上信炮一聲,左壁廂閃出一員大將,身長八尺,膀闊三停,圓眼豎眉,聲如雷吼,騎一匹忽雷駁的千里馬,使兩口合扇雙飛的偃月刀,原來是遊擊大將軍馬如龍。高叫道:「番狗奴哪裡走!」兩口飛刀直取番將。咬海幹哪裡敢來蕩陣,抱頭鼠竄,只是一跑。馬遊擊吩咐左右不要趕他,把這些大小番兵一一個的捆將起來,解他到中軍帳上去。

  咬海幹正走之間,右壁廂又閃出一員大將來,束髮冠,兜羅袖,獅蠻帶,練光拖,騎一匹流金孤千里馬,使一杆丈八長的紫金槍,原來是應襲公子王良。高叫道:「番狗奴哪裡走!」提起那杆槍來,直取番將。番將只是跑,哪裡敢回轉頭來,哪裡敢開個口。王應襲吩咐左右不要趕他,把這些大小番兵一個個的和我捆將起來,解上中軍帳去。咬海幹正在人困馬乏之時,攔頭站著一員大將,老虎頭,雙環眼,卷毛鬢,絡腮胡,騎一匹銀鬃抓雪馬,使一張大杆豹頭刀,原來是征西左先鋒張計。高叫道:「番狗奴,今番死在這裡也!」把個咬海幹嚇得魂離魄散,一掀掀在馬下,掀做一個倒栽蔥。張先鋒叫左右的捆起他來。左右的只捆得一個三股托天叉,早已走了,一個番將。張先鋒起頭之時,只見一簇番兵擁了一個番將,一道沙煙而去。張先鋒道:「走了番將也罷,只把這些殘卒收拾起來,去回元帥鈞令。」只見二位元帥高坐中軍,各官報功,各官紀錄。

  三寶老爺說道:「王老先的大功,算無遺策,果真的文武全才。」王爺道:「此偶爾,何足為功。」老爺道:「鐵匠打的是個甚麼兵器?」老爺道:「名字叫做伏虎降龍八爪抓。」老爺道:「怎麼叫做伏虎降龍八爪抓?」老爺道:「這個抓有八個爪,每一個爪有八個節,每一節有二寸長,能收能放,能屈能伸。抓著虎,虎遭殃;抓著龍,龍受害,故此叫做個伏虎降龍八爪抓。」老爺道:「適來安在哪裡?」老爺道:「是我傳令每只船上,周周圍圍安了八九七十二個,按地煞之數。」老爺道:「那火藥是甚麼?」老爺道:「那火藥,即是我和你南朝水老鼠的模樣,能在水底下左沖右突,周旋不舍。」老爺道:「用他下去做甚麼?」老爺道:「抓雖設而彼不犯,沒奈他何,全得個水老鼠兒下去,才驚得他動。」老爺道:「假如他不動,則將如之何?」王爺道:「他都是前日燒怕了的,正叫做傷弓之鳥,見曲木以高飛,豈有不動之理。」老爺道:「怎麼就死在水裡?」王爺道:「是我傳令每船用二十名選鋒,各挎一口風快的腰刀伺候著。大凡抓起一個來,就在剛出水之時還他一刀。」老爺道:「不知於中也走了幾個麼?」老爺道:「抓多人少,半個不遺。五百個水軍盡葬江魚之腹。」

  道猶未了,只見遊擊、王應襲、劉先鋒三員大將,解上活捉的番兵來。老爺道:「共有多少名數?」旗牌官道:「共有三千名。」老爺道:「於中豈可不走透了兩名?」旗牌官道:「原是三千名出了陣,這如今還是三千名解上中軍來。」老爺道:「卻不是一網打盡。」王爺道:「雖是解開三面,豈容漏網之魚!」老爺道:「只覺得太慘了些。」王爺道:「這爪哇國王敢於無故要殺我南朝天使,又敢於無故要殺我從者百七十人,此桀驁之甚,目中無中國。我和你今日若不重示之以威,則褻天朝之聞望,動遠人之覬覦。伏望元帥詳察!」三寶老爺沉思了半會,說道:「承教的極是。這些人卻怎麼處治於他?」王爺道:「切其頭,剝其皮,剮其肉,烹而食之。」老爺應聲道:「是。」實時傳令旗牌官,將三千名番兵押赴轅門外盡行砍頭,盡行剝皮,盡行剮肉。多支鍋灶,盡行煮來。即時報完,即時報熟。三寶老爺吃了一雙眼珠兒起,依次分食其肉。至今爪哇國傳說南朝會吃人,就是這個緣故。這一日中軍帳上大宴百官,中軍內外大饗軍士,鼓敲得勝,人唱凱歌。有詩為證,詩曰:

  高臺天際界華夷,指點穹廬萬馬嘶。
  惡說和親卑漢室,由來上策待明時。
  歡呼牛酒頻相向,歌舞龍荒了不疑。
  譯得胡兒新誓語,願因世世托藩籬。

  卻說咬海幹逃命而歸,朝見番王。番王道:「今日勝負若何?」咬海幹道:「今日小臣大敗,折了五百名魚眼軍,又折了三千名步軍。」番王大驚失色,說道:「怎麼就折了這些?不知往後去,還救轉得幾百名麼?」咬海幹道:「再不要說個『救轉』二字。」番王道:「豈可盡行投降於他?」咬海幹仰天大哭,捶胸頓腳,兩淚雙流。番王道:「且不須啼哭,你說個緣故與我聽著。」咬海幹道:「那五百名魚眼軍被他抓在水裡,一人一刀,砍做兩做,只今是一千個了。」番王道:「若得他轉世,倒還是對合子利錢。」咬海幹說道:「這三千名步軍被他砍了頭,剝了皮,剮了肉,一鍋兒煮吃了。」番王聽說一鍋兒煮吃了三千步軍,就嚇得喉嚨哽咽如磚砌,眼淚汪洋似線拖,一轂碌跌翻在胡床之下。番官番吏一齊上前,救醒回來。過了半日,還不會說話。

  咬海幹說道:「我王保重,不消吃驚。小臣還有一條妙計,足可大破南軍,洗雪今日之恥。」番王道:「是個甚麼妙計?」咬海幹道:「小臣前往各鄰國去借取救兵,足破南朝人馬。」番王道:「到哪一個鄰國去?」咬海幹道:「或是重迦羅國,或是吉地裡悶國,或是蘇吉丹國,或是渤淋國。不論那一國,但借取得救兵,小臣即便回來。」番王道:「都是些小國,怎麼濟事?除是渤淋國還略可些。」咬海幹道:「小臣就到渤淋國去罷。」番王道:「多因我和你平日不曾施德於人,只怕人不肯相救。」咬海幹道:「小臣把個唇亡齒寒的話和他講,他不得不來。」番王道:「卿言雖當,務必小心。」

  好個咬海幹,實時收拾出門,一人一騎,一片三寸不爛舌,一杆三股托叉,夜進曉行,饑餐渴飲,登山涉水,戴月披星。大約去了有三個多日子,走過一所深山,山腳下一面石碑,碑上一行大字,寫著「兩狼山第一關」。咬海幹起頭一看,只見:

  一山峙千仞,蔽日且嵯峨。
  紫蓋陰雲遠,香爐煙氣多。
  石樑高鳥道,瀑水近天河。
  欲知來處路,別自有仙歌。

  咬海幹心裡想道:「這等一個重山複嶺,若只是撞遇著強梁惡少,還不至緊;若有甚麼鬼怪妖精,就費周折。」想猶未了,只見山凹裡面一聲鼉皮鼓響,兩杆繡旗,繡旗開處,閃出一個山賊來,攔著去路,喝聲道:「來者何人?快通名姓。」咬海幹心裡想道:「我帶著一肚子氣,前去借取救兵,又撞著這等一個不知事的鄉里道官來攔我去路。也罷,不免拿他過來,還他一叉,權且歎一歎我這一口氣。」起頭一看,原來是個女將,喝聲道:「殺不盡的潑賤婢,你是甚麼人?焉敢攔吾去路。」那女將道:「俺是通天達地,有一無二,帶管本山山寨頭名寨主女將軍。你是哪國來的?好好的送下買路錢,我這裡好放你去。」咬海幹道:「俺是爪哇國鎮國都招討人海擒龍咬海幹的便是。你怎麼敢要我的買路錢?」女將軍道:「莫說你只是爪哇國都招討,饒你就是爪哇國的國王,也要三千兩黃金買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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