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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回 張天師興道滅僧 金碧峰南來救難(1)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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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曰: 璠嶼琢就質堅剛,布命朝廷法制良。 寶盒深藏金縷鈿,朱砂新染玉文香。 宮中示信流千古,闕下頒榮遍四方。 卻憶卞和三獻後,到今如鬥鎮家邦。 卻說萬歲爺看了這顆玉璽,龍顏大喜,只是印面上是個「九老仙都之印」六個字。萬歲爺道:「這玉璽委實是精,只不知朕可用得麼?」天師道:「陛下用得。」萬歲爺道:「朕富有四海內,貴為天子,用了這個『九老仙都之印』,朕卻不反又做了個道士也?」這句話兒雖是萬歲爺盤駁的,不至緊,天師心裡想道:「似這等說來,反為欺侮朝廷了。」嚇得他魂不附體,慌忙的五拜三叩頭,說道:「臣啟陛下,這顆印朝廷可用,只是玉璽可用,非是『九老仙都』之字可用。」萬歲爺道:「既是這個字不可用,去待怎麼處分它?」天師還不曾回話,只見那個姚太師又在御座左側說道:「來說是非者,便是是非人。這個字不可用,也在天師身上哩!」 萬歲爺道:「這個字不可用,須在天師身上。」天師道:「臣有一計,伏望天裁。」萬歲爺道:「你說來與朕聽著。」天師道:「這印面上篆文,當原日也不過是個鐫刻的。這如今伏乞陛下傳出一道旨意,揀選天下良工,鐫刻上朝廷爺的字號,便是朝廷爺用的,有何不可!」萬歲爺道:「天師之言有理。」實時傳出一道旨意,著尚寶寺正堂錢某朝夕守護。又傳出一道旨意,著工部正堂馬尚書管理鐫刻。又傳出一道旨意,著文華殿掌中書事中書舍人劉某篆與「奉天承運之寶」六個字。 你看旨意已到,誰敢有違?只見尚寶寺卿領了旨意,捧著這顆玉璽,朝夕不離;工部尚書領了旨意,實時發下了許多的文書,寫下了許多的牌票,就仰五城兩縣揀選碾玉匠人,眼同考校,精上要精,強上要強。每城限取五名,五五二十五名;每縣限取五名,二五一十名。拘齊火速赴部聽用毋違。不覺的五城兩縣帶領著一班兒碾玉的匠人來見,尚書道:「解官銷繳文書,各回本職,眾匠人叫上紀錄司取過紀錄簿來,把這些匠人的名姓逐一計開,以便有功者賞,有罪者罰,紀完發放街下俟候。」 原來這個玉璽,不敢輕自碾動,又不敢發落。該房徑在工部大堂上陳設了兩張公案,公案上衤因鋪錦繡,褥引芙蓉。又且關會欽天監,擇取吉日良辰,馬尚書朝衣朝冠,焚香拜告天地。拜告已畢,轉身又拜了玉璽,方自到尚寶寺,手裡請出璽來,安在個公案衤因褥之上。眾匠人各各拜天禮地,燒紙拈香,方才走近前來。只見這顆璽霞光萬道,瑞彩千條。欲待不動手,卻是聖旨不敢違拗;欲待動手來,這璽好怕人也。只聽得堂上一聲雲板響,尚書道:「辰時已到,眾匠人興工。」 眾匠人只得動手,原來這些匠人不是胡亂的動手,先前分定了上、中、下三班。匠人九名三班,共三九二十七名,餘八名,兩名添砂,兩名換水,兩名補空,兩名提點。周而復始,序次而行。每日間也不是時時刻刻用工。寅時匠人進衙,卯時還不動手;辰時興工,巳時又興工;午時正是磨洗,未時還磨,申時歇斲。一日間怎麼有這許多分派?原來寅、卯時日初出,太陽尚斜,辰、巳、未,太陽居頂,申牌時分,太陽西墜,故此一日之中,有用工時,有不敢用工時。 馬尚書心裡想道:「這個璽若是磨洗得工成,還有衣錦還鄉的日子;若是磨洗不成,卻不知怎麼是好哩!」眾匠人心裡想道:「磨洗這個璽,若有功果,羊酒花紅;若有疏虞,禍來不測。」一個個拎著腦袋兒在手裡,一個個掛著心膽兒在刀上。卻不覺的光陰迅速,時序催遷,轉眼就是三十個日子。一個月日已周,工程圓滿。尚寶寺卿眼睜睜的看看這玉璽上「奉天承運之寶」六個字。馬尚書眼見的璽面上是「奉天承運之寶」六個字。兩家兒一同歡喜,叫過把總來,權插一對金花,權掛一匹大紅緞子;叫過眾匠人來,權且散些賞賜,俱待等聖旨看來,另行重重頒賞。 尚寶寺仍舊捧了這顆玉璽,馬尚書徑到朝門外來複看旨意。只見五更三點,萬歲爺升殿,文武百官進朝。傳宣的道:「文武班齊麼?」押班的官出班奏道:「文官不少,武將無差,班已齊整了。」傳宣的道:「各官有事的引奏,無事的退班。」道猶未了,黃門官說道:「現有工部馬尚書聽宣。」聖旨道:「宣進朝來。」三宣兩召,宣至金鑾。馬尚書五拜三叩頭,三呼萬歲。聖旨道:「煩卿開工,用工何如?」馬尚書道:「萬歲爺的洪福齊天,開璽的工程已經完備。」聖旨道:「現在何處?」馬尚書道:「現在午門,請旨定奪。」聖旨道:「宣璽進朝。」尚寶寺聽知宣璽進朝,雙手舉起,奉與禮部尚書。禮部尚書接著,奉與掌朝閣老。掌朝閣老接著,奉與司禮監太監。司禮太監獻上龍顏。龍顏見之,果是「奉天承運之寶」的篆文。聖旨道:「著司禮監將璽用紙上我看著。」秉筆的太監慌忙裡刷上朱砂,司箋的太監慌忙裡展開繭素,一連用上兩三顆璽。聖旨掀開看時,原來又是「九老仙都之印」的篆文。聖旨已自有三分不寬快了,故此不宣尚寶寺,止是傳出一道旨意,宣工部尚書,另行開洗。 馬尚書領著這顆玉璽,轉到本衙,悲悲切切,兩淚雙拋,心裡想道:「空負了我十載螢窗之苦,官居二品之尊,今日斷送在這個璽上。」沒奈何,只得喚過該房來,寫了飛票,用了印信,仍舊拘到原舊的碾玉匠人。這些匠人聽知這段事故,也都哭哭啼啼,怕遭刑憲。卻又官差不自由,只得前來,分班的仍舊分班,添砂換水的仍舊添砂換水,補空提點的仍舊補空提點。每日間寅時進衙,仍舊進衙;卯時不動手,仍舊不動手;辰時興工,仍舊興工;巳時又興,仍舊又興;午時磨洗,仍舊磨洗;未時還磨,仍舊還磨;申時歇斲,仍舊歇斲。今番比著前番做的更加燒辣些,故此不及一個月日,已經完備了。馬尚書仔細看來,明明的是「奉天承運之寶」六個字,卻又進朝覆命。 只見萬歲爺在謹身殿議事,馬尚書心忙意急,投謹身殿而來。黃門官道:「工部尚書在殿外聽宣。」聖旨道:「宣他進來。」尚書也不待三宣兩召,逕自進來。聖旨道:「卿來何事,這等促迫?」尚書道:「開璽工完,特來覆命。」聖旨道:「璽在何處?」尚書道:「璽在門外聽宣。」聖旨道:「宣璽進來。」實時宣進玉璽,到於謹身殿內。龍顏觀看之時,委是「奉天承運之寶」六個字,忙刷朱砂印在紙上,掀起看來,依舊又是「九老仙都之印。」聖旨已自有七分不快了,又宣工部尚書領出去重造。尚書仍舊點起匠人,匠人仍舊用工開洗,尚書挨著這個二品的官,眾匠人挨著這個一條的命。尚書道:「今番要把舊字洗得清,卻才新字開得明。」眾匠人都說道:「理會得了。」舊字洗得清,新字開得明。只說著「洗得清」三個字,就把個璽洗薄了一半,豈又有不清之理?只說著「開得明」三個字,卻在那新半個上鐫刻了字,又豈有不明之理?分分明明是個「奉天承運之寶」。 不覺的工程又滿,明日五更宮裡升殿,尚書進上璽來,忙刷朱砂,印在紙上,掀起看時,仍複又是「九老仙都之印。」萬歲爺一時間怒發雷霆,威摧山嶽,舉了此印,望九間殿丹墀之下只是一摜,罵說道:「縱是能者,不過草仙而已,怎敢戲弄朝廷!」實時傳出一道旨意,宣上錦衣衛掌印的堂官,到於午門之外,押將玉印,重責四十禦棍,永不敘用。錦衣衛都指揮領了聖旨,喝令校尉五棍一換,四十禦棍,換了八個校尉,把個玉璽打得一命歸泉,不中重用。怎麼一個璽叫做一命歸泉,不中重用?原來這塊玉璽是個活的,夜食四兩朱砂,一印千張紙。自從打了四十禦棍之後,不食朱砂,一印只是一張紙,卻不是個一命歸泉,不中重用?到如今這顆印,還是茅山侍奉靈官收管。 卻說萬歲爺撤座,文武百官散班。正是: 青天白日,撞著一個顯歹子,莫道無神也有神。 到了半夜二更,三茅祖師見說打了他的玉璽四十禦棍,兄弟們心懷忿恨,一個人一拳,一個人一腳,把個華陽洞踹沉了。當原先這個華陽洞,洞裡坐得百十個多人,丹灶丹鼎、石床石凳,各樣的奇異物件,不計其數。只因三位祖師踹沉了,故此這如今只留得一個洞口在了。這三位祖師踹沉一個華陽洞不至緊,即時間駕起祥雲,霞光萬道,竟奔金陵建康府而來,實在有個不良之意。只見萬歲爺正在幹清官龍床之上鼾鼾的熟睡,頭頂上現出真身,三茅祖師才知道萬歲爺是玉虛師相玄天大帝臨凡。原來玄武爺比著三茅祖師還大幾級,不是個對頭。好三茅祖師,知己知彼,袖手而歸。不覺的金雞三唱,曙色朦朧,宮裡升殿,文武百官進朝。正是:鐘傳紫禁才應徹,漏報仙闈儼已開。雙闕薄煙籠菡萏,九成初日照蓬萊。朝時但向丹墀拜,仗下應從紫殿回。聖道逍遙更何事,願將巴曲贊康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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