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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 大明國太平天子 薄海外遐邇率賓(1)


  詩曰:

  縹渺祥雲擁紫宸,齊明箕斗瑞星辰。
  三千虎拜趨丹陛,九五飛龍兆聖人。
  白玉階前紅日曉,黃金殿下碧桃春。
  草萊臣庶無他慶,億萬斯年頌舜仁。

  卻說金碧峰長老吩咐那些妖精,要個身裡變。原來那些妖精正待要賣弄他的本事高強,機關巧妙,等不得這個長老開口哩。長老一說道:「你們變個身裡變來看著。」那眾妖精響響的答應道一聲:「有!」才說得一個「有」字,你看他照舊時一字兒擺著,說道:「怎麼樣變哩?」長老道:「先添後瘸。」眾妖精說道:「看添哩!」你看他一班兒湊湊合合,果真就是一個添。怎見得就是一個添?原來舊妖精只是三個,新妖精也只是三十三個。一會兒一個妖精添做十個妖精,十個妖精添做百個妖精,百個妖精添做千個妖精,千個妖精添做萬個妖精。本等只是一個山頭兒,放了這一萬個妖精,卻不滿眼都只見是些妖精了!把個非幻吃了一驚,說道:「師父,還是哪裡到了一船妖精麼?」把個雲穀吃了兩驚。怎麼雲穀又多吃了一驚?只因他學問淺些,故此多吃了一驚。他又說道:「想是那裡挖到了個妖精窖哩!」

  長老看見他添了一萬個妖精,又說道:「再從身上添來。」又只見這些妖精咭咭呱呱,一會兒一隻手添做十隻手,十隻手添做百隻手,百隻手添做千隻手。只見一個妖精管了一千隻手,一萬個妖精卻不是管了萬萬只手?這也真是三十年的寡婦,好守哩,好守哩!長老又說道:「再從身上添來。」又只見這些妖精嘻嘻嗄嗄,一會兒兩隻眼添做四隻眼,四隻眼添做八隻眼。長老道:「把眼兒再添些。」眾妖精說道:「你也沒些眼色,只有這大的面皮,如何鑽得許多的珠眼?」長老道:「再從身上別添罷!」又只見這些妖精口奄口奄噠噠,一會兒一寸長的鼻頭添做一尺長,一尺長的鼻頭添做一丈長,一丈長的鼻頭添做十丈長。本等只是一個精怪,帶了這等十丈長的鼻頭,委實也是醜看。長老道:「忒長了些,不像個鼻頭。」眾妖精齊聲說道:「不是個象鼻頭,怎麼會有恁的長哩?」長老道:「再從身上添來。」

  又只見這些妖精卟卟吧吧,一會兒一個口添做兩個口,兩個口添做三個口,三個口添做四個口,四個口添做五個口,五個口添做六個口,六個口添做七個口,七個口添做八個口,八個口添做九個口,九個口添做十個口。長老道:「添的都是甚麼口?」眾妖精說道:「添的都是儀秦口。」長老道:「怎麼添的都是儀秦的口?」眾妖精道:「不是儀秦的口,怎麼得這等的多?」長老道:「再從身上別添罷。」又見這些妖精嗞嗞響響,一會兒一個耳朵添做兩個耳朵,兩個耳朵添做三個耳朵,三個耳朵添做四個耳朵,四個耳朵添做五個耳朵,五個耳朵添做六個耳朵,六個耳朵添做七個耳朵,七個耳朵添做八個耳朵,八個耳朵添做九個耳朵,九個耳朵添做十個耳朵。長老道:「可再添些麼?」眾妖精說道:「就是你要減我也不聽你了。」

  長老道:「添便是會添,卻不會減了。」眾妖精道:「有添有減,既會添,豈不會減?」長老道:「你減來我看著。」只見這些妖精一聲響,原來還是原來。舊妖精還是三個,新妖精還是三十三個;一個妖精還是一雙手,一個妖精還是一雙眼,一個妖精還是一個鼻頭,一個妖精還是一張口,一個妖精還是一雙耳朵。長老道:「你再減來我看著。」眾妖精依舊是這等撚訣,依舊是這等弄耳。一會兒沒有了這雙手。長老道:「沒有手省得撾。」一會沒有了一雙眼。長老道:「好,眼不見為淨。」一會兒沒有了一個鼻頭。長老道:「好,沒有鼻頭,省得受這些污穢臭氣。」一會兒沒有了一張口。長老道:「好,穩口深藏舌。」一會沒有了一雙耳朵。長老道:「好,耳不聽,肚不悶。」一會兒沒有了一個頭。長老道:「好,省得個頭疼發熱。」一會兒沒有了一雙腳。長老道:「好,沒有了腳,省得個胡亂踹。」

  一會兒這些妖精要轉來了,恰好的不得轉來了。你也吆喝著,我的手哩!我也吆喝著,我的腳哩!東也吆喝著,我的頭哩!西也吆喝著,我的眼哩!左也吆喝著,我的鼻頭哩!右也吆喝著,我的口哩!我的耳朵哩!長老只是一個不講話,口兒裡念也念,手兒撚也撚。原來長老的話兒,都是些哺法,口兼他去下頭,去了手,去了腳。那些妖精只說是平常間要去就去,要來就來,哪曉得這個長老是個緊箍子咒,一去永不來了。

  卻說這些妖精沒有了頭,也只是個不像人,還不至緊;沒有了手,卻便撾不住;沒有了腳,卻就站不住,恰像個風裡楊花,滾上滾下。長老口裡念得緊,這些妖精益發叫得緊。長老手裡撚得緊,這些妖精益發滾得緊。越叫越滾,越滾越叫。長老看見他恁的滾,恁的叫,心裡想他這會兒收拾也。舉起杖來,一個妖精照頭一杖,一個個返本還原,一宗宗歸根覆命。長老叫聲:「非幻!」只見非幻應聲道:「有!」長老又叫聲「雲穀!」只見雲穀也應聲道:「有!」長老道:「你兩個近前去看他一看,且看這些妖精原身是個甚麼物件?」非幻走近前去看了一看,雲穀也近前去看了一看。長老道:「你兩個看得真麼?」非幻道:「看得真。」雲穀道:「看得真。」長老道:「你兩個數得清麼?」非幻道:「數得清。」雲穀道:「數得清。」長老道:「還是些甚麼物件?」非幻道:「一個是一隻禪鞋。」雲穀道:「一個是一個椰子。」非幻道:「一個是一個碧琉璃。」雲穀道:「這其餘的都是些真珠,光溜溜的。」長老道:「你們拿來我看著。」

  非幻拿將那只禪鞋來,問聲道:「兀的敢就是蛇船精麼?」長老道:「便是。」非幻道:「這是個甚麼禪鞋,會這等神通廣大哩?」長老道:「這卻不是個等閒的禪鞋。」非幻道:「怎麼不是個等閒的禪鞋?」長老道:「你便忘卻也,補陀山上北海龍王的人事。」非幻道:「哎,原來是個無等等天君。」長老道:「便是。」雲穀拿將那個椰子來,問聲道:「兀的敢就是葫蘆精麼?」長老道:「便是。」雲穀道:「這是個甚麼椰子,會這等神通廣大哩?」長老道:「這卻不是個等閒的椰子。」雲穀道:「怎麼不是個等閒的椰子?長老道:「你忘卻了補陀山南海龍王的人事。」雲穀道:「哎,原來是個波羅許由迦。」長老道:「便是。」

  非幻又拿將那個碧琉璃來,問聲道:「兀的敢就是鴨蛋精麼?」長老道:「便是。」非幻道:「是個甚麼琉璃,會這等神通廣大哩?」長老道:「這卻不是個等閒的琉璃。」非幻道:「怎麼不是個等閒的琉璃?」長老道:「你又忘卻了補陀山西海龍王的人事。」非幻道:「哎,原來是個金翅吠琉璃。」長老道:「便是。」雲谷又盛將那些珠兒來,問聲道:「兀的敢就是天罡精麼?」長老道:「便是。」雲穀道:「這是個甚麼珠兒,會這等神通廣大哩?」長老道:「這卻不是個等閒的珠兒。」雲穀道:「怎麼不是個等閒的珠兒?」長老道:「你又忘卻了補陀山東海龍王的人事。」雲穀道:「哎,原來是三十三個東井玉連環。」長老道:「便是。」原來這四處的妖精,都是四樣的寶貝,這四樣的寶貝,都是四海龍王獻的。金碧峰長老原日吩咐他南膳部洲伺候,故此今日見了,他各人現了本相。後來禪鞋一隻,就當了一雙,在腳底下穿;椰子剖開來做了個缽盂,長老的紫金缽盂就是他了。碧琉璃隨身的杭貨,那三十三個真珠,穿做了一串數珠,摜在長老的手上。

  卻說這五臺山附近的居民,卻不曉得他這一段的緣故,又且看見這個長老削髮留髯,有些異樣,人人說道有這等降魔禪師,也有這等異樣的長老也。一人傳十,十人傳百,百人傳千,千人傳萬;一鄰傳裡,一裡傳黨,一黨傳鄉,一鄉傳國,一國傳天下。執弟子的無論東西南北,四遠八方,哪一個不來皈依?哪一個不來聽講?碧峰長老無分春夏秋冬,起早睡晚,哪一時不在說法,不在講經?這時正是永樂爺爺登龍位,治天下,聖人作而萬物睹。有一首聖人出的樂府詞為證,詞曰:

  聖人出,格玄穹。祥雲護,甘露濃。海無波,山不重。人文茂,年谷豐。聲教洽,車書同。雙雙日月照重瞳。但見聖人無為,時乘六龍,唐虞盛際比屋封。臣願從君兮佐下風。

  這個萬歲爺登基,用賢如渴,視民如子,勵精圖治,早朝晏罷。每日間金雞三唱,宮裡升殿,文武百官,濟濟蹌蹌。有一律早朝詩為證,詩曰:

  雞鳴閶闔曉雲開,遙聽宮中響若雷。
  玉鼎浮香和霧散,翠華飛杖自天來。
  仰叨薄祿知何補,欲答賡歌愧不才。
  卻憶行宮春合處,蓬山仙子許追陪。

  萬歲爺坐在九重金殿上,只見淨鞭三下響,文武兩班齊。左班站著都是些內閣:文淵閣、東閣、中極殿、建極殿、文華殿、武英殿這一班少師、少保、少傅的相公,和那詹事府、翰林院這一班春坊、諭德、洗馬、侍講、侍讀的學士;又有那吏、戶、禮、兵、刑、工六部的尚書,帶領著各部的清吏司的司官;又有那都察院、通政司、大理寺一班的大九卿;又有那太常寺、光祿寺、國子監、應天府、太僕寺、鴻臚寺、行人司、欽天監、太醫院一班的小九卿;又有那十三道一班的禦史;又有那六科一班的給事中;又有那上江兩縣雜色分理一班的有司。一個個文光燁燁,喜氣洋洋。有一律李閣老的宰相詩為證,詩曰:

  手扶日轂志經綸,天下安危系此身。
  再見伊周新事業,卻卑管晏舊君臣。
  巍巍黃閣群公表,皞皞蒼生萬戶春。
  自是皇風底清穆,免令憂國鬢如銀。

  右班列著都是些公候、駙馬、伯和那五軍大都督;又有那京營戎政;又有那禁兵紅盔;又有那指揮,千、百戶。一個個威風凜凜,殺氣騰騰。有一律唐會元樞密詩為證,詩曰:

  職任西樞著武功,龍韜豹略熟胸中。
  身趨九陛忠心壯,威肅三軍號令雄。
  刁鬥夜鳴關塞月,牙旗秋拂海天風。
  聖朝眷顧恩非小,千古山河誓始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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