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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 九環錫杖施威能 四路妖精皆掃盡(2)


  長老金光一聳,那個石岩就在面前。好長老,掣起那根九環錫杖,照著個葫蘆,只聽得一聲響,把那葫蘆打得個望岩上只是一溜。原來哪裡是個葫蘆,卻是一個毛頭毛臉的老妖精,手裡還牽著那個貓頭豬嘴的猛漢。長老又照著一杖,把這兩個妖精打得存紮不住。他兩個就走到玉鵝峰上去,長老就打到玉鵝峰上去;他兩個走到麻姑峰上去,長老也打到麻姑峰上去;他兩個走到仙女峰上去,長老也打到仙女峰上去;他兩個走到會真峰上去,長老也打到會真峰上去;他兩個走到會仙峰上去,長老也打到會仙峰上去;他兩個走到錦繡峰上去,長老也打到錦繡峰上去;他兩個走到玳瑁峰上去,長老也打到玳瑁峰上去;他兩個走到金沙洞裡去,長老也打到金沙洞裡去;他兩個走到石臼洞裡去,長老也打到石臼洞裡去;他兩個走到朱明洞裡去,長老也打到朱明洞裡去;他兩個走到黃龍洞裡去,長老也打到黃龍洞裡去;他兩個走到朱陵洞裡去,長老也打到朱陵洞裡去;他兩個走到黃猿洞裡去,長老也打到黃猿洞裡去;他兩個走到水簾洞裡去,長老也打到水簾洞裡去;他兩個走到蝴蝶洞裡去,長老也打到蝴蝶洞裡去;他兩個走到大石樓上去,長老也打到大石樓上去;他兩個走到小石樓上去,長老也打到小石樓上去;他兩個走到鐵橋上去,長老也打到鐵橋上去;他兩個走到鐵柱上去,長老也打到鐵柱上去。

  他兩個妖精愈加慌了,又走到跳魚石上去,長老又打到跳魚石上去;他兩個又走到伏虎石上去,長老又打到伏虎石上去。他兩個妖精也無計奈何,雙雙的鑽在那阿耨池裡面去,碧峰長老也打到阿耨池裡面去;他兩個又鑽在夜樂池裡去,長老又打到夜樂池裡去;他兩個一鑽又鑽在卓錫泉裡去,好個碧峰長老,把那九環錫杖望地上略略的響一聲,只見他兩個妖精和那泉水兒,同時朝著面上一瀑起來。兩個妖精心生一計,徑走到御花園裡柑樹上,搖身一變,閃在那柑子裡面去了。碧峰長老已自看見,就遠遠的打一杖來。他兩個又安身不住,卻又搖身一變,藏在那御花園裡蘢蔥竹兒裡面去了。長老照著這個竹兒又是一杖來,他兩個又是安身不住。卻只見山上有一群五色的小雀兒共飛共舞,他兩個又搖身一變,恰好變做個五色的小雀兒,也自共飛共舞。碧峰長老把個九環錫杖對著雀兒一指,那些真雀兒一齊掉下地來,只有他兩個假雀兒,趁著這個勢頭兒,一蓬風飛了。

  他兩個在前面飛,長老拽著一根錫杖,領著兩個徒弟,緊著在後面趕。他兩個徑望西北上飛,長老也望西北上趕。正在追趕的緊溜處,非幻說道:「這兩個妖精只望西北上飛,莫非是到峨眉山上去討救兵來也?」長老道:「我已自理會得了。」雲穀道:「憑著師祖這根錫杖,怕他甚麼百萬妖兵!」師徒們正在閒談閑論,不覺的就是峨眉山了。他兩個妖精雖則靈變,卻要駕著霧借著雲才會飛。碧峰長老他本是個古佛臨凡,不駕霧,不乘雲,金光起處,還狠似飛,故此他兩個妖精再走不脫。他兩個剛剛的飛到峨眉山上,叫一聲:「二哥哩!」倒也好個二哥,平白地跳將起來,卻是三個妖精,打做了一夥。雲穀說道:「這個妖精又是個藍頭藍面的。」非幻道:「這就是那土地老兒說的鴨蛋精。」

  長老更不敘話,趕上前又還他一杖。今番又是三個妖精沒路跑了,只見大峨眉山上打到中峨眉山上,中峨眉山上打到小峨眉山上,小峨眉山上又打到大峨眉山上。山頂上打到山腳下來,把那八十四個磨盤灣,做了個銀瓶墜井;山腳下又打到山頂上去,把那六十餘裡的之玄路,做了個寶馬嘶風。一百一十二座石頭的龕兒,龕龕的流星趕月;一百二十四張石頭的床兒,床床的弩箭離弦。大小洞約有四十餘個,哪個洞裡不聽得這九環錫杖王吉王吉玎玎?洞裡穴約有三十六雙,哪個穴道不聽得這九環錫杖乒乒剝剝?雖則是光相禪師,也做不得個萬間廣廈;縱然有普賢菩薩,也做不得個西道主人。

  那三個妖精也自計窮力盡了,大家商議道:「和尚狠得緊哩!我和你莫若奔到五臺山去,就著那些天罡精再作道理。」說猶未了,後面又追將來。三個妖精沒奈何,舍著命直沖正北上走。長老拽著錫杖,領著徒弟,也望正北上趕將來。卻趕得有十之七八,雲穀道:「師祖,前面是甚麼山?」碧峰道:「就是五臺山。」雲穀道:「怎麼叫做個五臺山?」碧峰道:「這個山是北嶽恒山的頭,太行山的尾,綿亙有五六百里的路,按東西南北中的方位,結就金木水火土的氣脈,卻是五個峰頭。那峰數五,平平坦坦,就像台基兒一般,故此叫做個五臺山。」非幻說道:「那三個妖精已自奔到峰頭上去了,師父快些掣出杖來。」長老道:「今番卻又不在打上。」只見那三個妖精慌慌張張、吆吆喝喝,這個峰頭上又跑到那個峰頭上,那個峰頭上又跑到這個峰頭上。長老也不舉杖,也不追他,只是坐在中間的臺上,念動幾句真言,宣動幾句密語,拽著根錫杖,領著兩個高僧,且自尋個善世法門入定去了。

  卻說他三個妖精,東邊也叫著天罡精哩,西邊也叫著天罡精哩。那些天罡精,東邊也跳出一個來,西邊也跳出一個來。叫的叫了兩三日,才叫得遍,跳的跳了兩三日,才跳得全。你看那三個妖精,又得了這三十三個天罡,如虎生翼,每日間在這些峰頭上跳的跳,叫的叫,飛的飛,跑的跑,吼的吼,哮的哮,舌丹的舌丹,的,的,的。每日間又在這個長老入定的門前,呼風的呼風,喚雨的喚雨,吸霧的吸霧,吞雲的吞雲,移山的移山,倒岳的倒嶽,攪海的攪海,翻江的翻江,飛槍的飛槍,使棒的使棒,撒瓦的撒瓦,搬磚的搬磚,攫煙的攫煙,弄火的弄火。雲穀聽知門外這等樣兒鬧鬧吵吵,走將出去看一看,只見那三個,一個是蛇船精,貓頭豬嘴;一個是葫蘆精,毛頭毛臉;一個是鴨蛋精,藍頭藍面。新添的這三十三個天罡精,好不標緻哩,一個個光頭光臉,是白盈盈的,就是個傅粉郎君。

  雲穀也自有三分的懼怕,叫聲:「師父,你來看也。」非幻聽見外面叫他,也自跑將去看,見這些妖怪神通廣大,變化多般,心裡也自有兩分的慌張。一個師父,一個徒弟,兩個人正在恂恂懩懩,猛聽得裡面長老叫上一聲,嚇得他師徒兩個狠著一個大足龍踵,忙忙的走將進來,回復道:「師父有何呼喚?」長老道:「我入定有幾個日頭了?」非幻道:「已經七七四十九個日頭了。」長老道:「外面的精怪何如?」雲穀道:「凶得凹哩!」長老道:「你們看見他麼?」雲穀道:「適來我和師父兩個人眼同面見的。」長老道:「待我出來。」好個長老,從從容容出了定,淨了水,納了齋,一隻手攫了髭髯,一隻手拽了那九環錫杖,後面跟著兩個高僧,大搖大擺的走出門去。

  早有一個小妖精就看見了。那小妖精口兒裡吹上一個鬼號,舌兒上調出一個鬼腔。長老剛剛的坐在山頭上,只見前後左右,四遠八方,盡是些精怪,都奔著長老的面前來。奔便是奔到長老面前來,及至見了長老的金身,也白有三分兒鬼扯腿。長老道:「你們是甚麼人?」貓頭豬嘴的說道:「你豈不認我是蛇船大王?」毛頭毛臉的說道:「你豈不認我是葫蘆大王?」藍頭藍面的說道:「你豈不認我是個鴨蛋大王?」那些光頭光臉標緻些的跳下跳下,嘈嘈雜雜說道:「我們兄弟是個天罡大王,你本然不曾認得我哩!」長老道:「你們到這裡做甚麼?」蛇船精說道:「趕人不過百步,你趕我,怎麼直趕到這裡來?」葫蘆精說道:「一身做事一身當,便我的兄弟有不是處,你怎麼連我也趕將來?」鴨蛋精說道:「家無全犯,你怎麼樣一聯兒欺負我弟兄三個?」那些天罡精人多口多,齊聲說道:「你不合這等的上門欺負人。」

  長老道:「既是這等說來,你們也有些手段麼?」眾妖精齊聲說道:「你不要小覷了人!我們有神有通,能變能化。」長老道:「口說無憑,做出來才見。」眾妖精齊聲說道:「你教我們怎麼做出來?」長老道:「你們說道有神有通,你們就顯個神通我看看。」眾妖精說道:「看風哩!」說聲「風」,這些妖精打夥兒撮撮弄弄,果真是個「飄飄一氣怒呼號,伐木摧林鳥失巢」。風便是一陣大風,長老把個杖兒指一指,卻就不見了這個風。眾妖精說道:「看雨哩!」說聲「雨」,果真是個「遊人腳底一聲雷,倒缽傾盆瀉下來」。雨便是一陣大雨,長老把個杖兒指一指,卻就不見了這個雨。眾妖精說道:「看霧哩!」說聲「霧」,果真是個「山光全瞑水光浮,佳氣氤氳滿太丘」。霧便是一天大霧,長老把個杖兒指一指,卻就不見了這個霧。

  眾妖精說道:「看雲哩!」說聲「雲」,果真是個「如峰如火更如綿,雨未成時漫障天」。雲便是一天黑雲,長老把個杖兒指一指,卻就不見了這個雲。眾妖精說道:「看山哩屍說聲「山」,果真是個「秀削芙蓉萬仞雄,天然一柱幹維東」。山便是一個高山,長老把個杖兒指一指,卻就不見了這個山。眾妖精說道:「看海哩!」說聲「海」,果真是個「巨海澄瀾勢自平,百川歸處看潮生」。海便是一個大海,長老把個杖兒指一指,卻就不見了這個海。眾妖精說道:「看槍哩!」說聲「槍」,果真是個「丈八蛇矛勢儼然,萬人叢裡獨爭先」。槍便是一根長槍,長老把個杖兒指一指,卻就不見了這根槍。眾妖精說道:「看磚瓦哩!」說聲「磚瓦」,果真是個「點點磚飛如雨亂,磷磷瓦走似星流」。磚瓦便是許多磚瓦,長老就把個杖兒指一指,卻就不見了這許多磚瓦。眾妖精說道:「看煙火哩!」說聲「煙火」,果真是個「黑焰濛濛逼紫霄,一團茅火隔煙燒。」煙火便是一番煙火,長老把個杖兒指一指,卻就不見了這個煙火。

  非幻站在左壁廂,看見這些妖精這麼樣兒搬弄,說道:「師父,你莫道此人全沒用,也有三分鬼畫符。」雲穀站在右壁廂,說道:「豈不聞,『呆者不來,來者不呆』。」長老道:「你們有這些閒話,且待我來收拾他。」長老道:「你們的神通,我已自看見了。你們又說道能變能化,你們再弄個變化我看著。」眾妖精說道:「還是身裡變,還是身外變?」長老道:「先變個身外變來看著。」原來那些妖精本也是個通達的,你看那一字兒擺著,你也口兒裡噥噥噥,我也口兒裡噥噥噥,一會兒一個人手裡一株松。長老道:「這的倒是個耐歲寒。」一會兒一個人手裡一叢竹。長老道:「這的倒是個君子。」一會兒一個人手裡一剪梅。長老道:「這的倒是個春魁。」一會兒一個人手裡一朵桃。長老道:「這的倒是個紅孩兒。」一會兒一個人手裡一盤銀杏。長老道:「這的倒是個甜苦相勻。」一會兒一個人手裡一枝柳。長老道:「這的倒是個清明節。」

  猛然間,一個妖精唱說道:「一變已周,再看再變!」長老道:「你們再變來。」只見那些妖精,你也口兒裡又唧唧唧,我也口兒又唧唧唧,一會子一個人手裡一掛龍。長老道:「這的倒是個有頭角的。」一會兒一個人手裡一雙鳳凰。長老道:「這的倒是個五色成文的。」一會兒一個人手裡一對麒麟。長老道:「這的倒是個應聖人之瑞的。」一會兒一個人手裡一隻白鐲。長老道:「這的倒是個美玉無瑕的。」一會兒一個人手裡一雙獅子。長老道:「這的倒是個認得文殊師利的。」一會兒一個人手裡一頭白象。長老道:「這的倒是個不拜安祿山的。」一會兒一個人手裡一隻老虎。長老道:「這的倒是個山君有名的。」一會兒一個人手裡一個豹兒。長老道:「這的倒是個南山隱霧的。」一會兒一個人手裡一個金絲犬。長老道:「這的倒像個渾金色相的。」一會兒一個人手裡一個玳瑁貓。長老道:「這的倒是個有好皮毛的。」

  又猛聽得一個妖精唱聲道:「再變已周,三看三變。」長老道:「你們三變來。」只見這些妖精,你也口兒裡喀喀喀,我也口兒裡喳喳喳,一會兒一個人手裡一錠馬蹄金。長老道:「這的也只看得他是黃的。」一會兒一個人手裡一錠圓寶銀。長老道:「這也只看得他是白的。」一會兒一個人手裡一架景陽鐘。長老道:「這也只是雜銅雜鐵鑄的。」一會兒一個人手裡一面漁陽鼓。長老道:「這也是雜皮兒漫的。」一會兒一個人手裡一籠料絲燈。長老道:「這也只是和他人指路的。」一會兒一個人手裡一個草蒲團。長老道:「這也只是聽別人打坐的。」一會兒一個人手裡一面古銅鏡。長老道:「這也只是自家心裡明白的。」一會兒一個人手裡一把泥金扇兒。長老道:「這也只是自家身上涼快的。」一會兒一個人手裡一壺茶。長老道:「這的原是盧仝的。」一會兒一個人手裡一瓶酒。長老道:「這的原是杜康的。」又猛聽得一個妖精唱聲道:「茶酒已周,理無又變!」長老道:「這卻都是個身外變哩,今番卻要個身裡變哩!」卻不知這個長老說個身裡變,還是甚麼樣的千變萬化,又不知那些妖精的身裡變,還是些甚麼樣的神巧機關,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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