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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回 申天討飛檄十大罪 命元戎秘授兩奇函(2)


  向來燕國重兵都屯在河間、保定、真定三府。其定州在保定之西、真定之東,界於左右之間,相距各一百五十多裡。景州則前有德州,後有河間,適處正中,相去亦各一百五十餘裡。這兩處原是個小地方,城郭凋敝,總在大都腹內,無人保守,只消半夜潛師進擊,可以唾手而得。劉元帥看了密計,即發大將二員瞿雕兒、賓鐵兒,領猛士三千,在平原分路,掩旗息鼓,限一日夜要到景州。拔城之後,如有河間兵馬為救德州,讓其過去,從後襲擊,自己統率大兵前進。

  那德州是南北第一要道,燕王令第三個兒子,高煦鎮守,統領部將王斌、韋達、盛堅、吳健四員。後又令永康侯徐忠、靖安侯王忠二員足知多謀的老將來協助。共有強兵三萬。那時聞得濟南發檄起兵,高煦自領部將,督兵二萬,早在界上立個大寨,整頓廝殺。

  先鋒小皂旗、金山保、小咬住先到。高煦望見旌旗不展,鼙鼓不鳴,呵呵大笑:「我向欲擒這草寇,父王恐大功既成,要奪東宮之位,決意不許。今日我殺他片甲不存,踏平濟南,這個儲君穩是我做,天下穩是我得的了;要說他是仇人,還算是我的功臣哩!」隨命吳健出馬,金山保挺槍接住。戰不數合,賣個破綻,吳健一槍搠入。好個金山保,扭身閃過,隨手掣住槍桿,只一拖, 攧下馬來。小咬住輪刀飛出,揮為兩段。韋達大怒,喝道:「豎子休走!」手拈方天畫戟,直取小咬住,咬住偃月刀劈面相還。盛堅又挺起蛇矛來戰金山保。捉對兒在陣前廝殺,好似走馬燈的樣子。但見:

  兩位年少冠軍,姿容韶秀,精神軒翥。都是詩禮傳家,忠臣令似,生來的膂力方剛,超群武藝。請看偃月刀如電隨身,梨花槍如龍繞臂。那兩個蒼發武夫,皮粗面黑,酒糟肉膩,卻是金帶官銜,銀章都使,也曾經轉戰沙場,弓飛馬駛。誰道丈八蛇矛只支空架,方天畫戟卻弄虛花。

  戰夠多時,四個之中輸了一個。原來是韋達被小咬住砍斷左臂,翻身落馬,又複一刀,完了性命。盛堅心忙手亂,虛晃一槍,卻待要走,被金山保大喝一聲,刺中腿股,兩腳懸空,倒撞地下。高煦大怒,手綽神槍,飛至面前。兩員小將見他來得兇猛,雙舉兵器敵住,丁字般來來往往,盤旋大戰,約已五十餘合,直殺到紅日沉西,方才鳴金收軍。劉元帥大軍到來,聞得連斬三將,心中大喜,親為兩員小將軍把盞。

  次日,放炮開營,高煦結束出陣。劉元帥認得是燕朝王子,有萬人敵的,下令諸將同心協力,「先須挫這賊的銳氣。」早有卜克縱馬舞刀,大罵:「逆賊,我先斬汝這個元兇來號令!」高煦更不答話,舉槍便刺。蔔克隔過,回刀便砍,馬已錯過,落了個空,心中怯了一怯。戰有五十來合,氣力不勁,只有遮擋之功。小皂旗在門旗影裡望見,恐輸了不好。就縱馬而出,大呼道:「卜將軍且歇,讓我來斬此賊!」好個高煦!氣力愈猛,精神益銳,便來接戰皂旗。兩員將,兩條槍,如龍破石,如蟒翻波,大家不饒半點兒。皂旗暗忖不能勝他,佯敗而走。高煦驟馬來追。皂旗掣下鐵胎弓,扣上雕翎箭,「颼」的一聲,早被高煦綽住。又聞得弓弦再響,疾忙舒手接時,恰中在手腕虎口下,射個對穿。高煦負疼帶箭而走,小皂旗直追到營,營內強弓硬如雨點般射將出來,只得退回。監軍譚符獻策道:「賊營大將受傷,必然膽落,今夜可以劫寨。」劉元帥道:「堂堂天朝,正正王師,不屑犯這劫字,我有道理。」暗下令諸將:「人有解甲,馬不卸鞍,枕戈而寐,半夜造飯,四更蓐食,五更進兵。是方起時候,尚無提備,我們鼓勇砍入,踹其營寨,賊敗,須緊追至城下而止。」諸將各遵號令,且去安睡。

  卻說高煦回營,拔去箭杆,血湧如注,忙把千年石灰合就的金瘡藥兩面敷上。幸虧射的是掌肉,未壞筋骨,頓時血止痛減。咬牙切齒,大怒道:「我身經百戰,無人敢當,今日受衄於草芥,若不殺盡,誓不干休!」眉頭一皺,計上心來,喚王斌密諭道:「賊謂我受傷,必驕無備。爾守住營寨,我親自提兵去劫他中營,擒賊擒王,余可不勞而定也。」遂點起鐵甲三千,各賞了酒肉。等到半夜,馬摘鈴,人銜枚,悄然而行,徑取中營。劉元帥方起,秉燭而坐。燕兵吶喊一聲,砍寨殺人,陡見中軍帳內雙炬熒煌,高照誤認中計,傳令速退。此時寨內將士早已起來,正在整頓馬區軍器,聞知有變,一齊在黑影裡殺將出來,大呼:「休教走了劫寨的逆賊!」高照倉皇奪路而走。

  劉元帥飛令後營軍士:「各點起火把,盡力追殺,就便踹其營寨。」眾將皆抖精神,直追至燕營。營內軍兵大半是睡著的,忽聽說劫寨之兵敗回,先自慌張,馬不及鞍,人不及甲。高煦撞入營內,自相踐踏,登時沸亂,王師乘勢殺進。曾彪、平燕兒當先斬馘燕兵,不啻摧枯拉朽。高照、王斌只得棄寨而走,輜重糧草盡為王師所得。高煦領著敗兵逃向德州去了,走不及的,盡皆降順。

  劉元帥下了燕營,方令軍士造飯飽餐。於巳刻進兵,即令新降燕軍在德州城下指著高煦名兒百般辱駡,竟日無人出戰,遂率軍士圍城。城內雖有徐忠、王忠並將佐數員,兵士數千,只因高煦挫衄,個個膽戰心驚,誰敢出戰?《明史》上說:高煦為靖難時第一虎將,至宣宗時造反被擒,削為庶人,蓋在數千斤銅缸之下,他將腰一伸,頭頂銅直立起來,你道是何等氣力!那時殺敗回來,費了力氣,動了惱怒,箭瘡潰裂,在府中調治,沒有個敢多嘴去報他的。徐忠、王忠二人雖然經歷戰陣,掙得個侯爵,都是平常的人物,總要聽著高煦號令,只辦得嚴守城池,閉門不出,就送他婦人巾幗,也是肯受的。

  劉元帥親自督師,攻打了六晝夜,無法可破。忽有小校齎上箭一枝,說是城內射出的。箭頭上系有紙拈一條,舒開看時,寫著數句雲:

  本城守備葛進,當日與燕戰敗被俘,心存故主,無路投誠,今為高煦委管火器,現守南門,當於明日夜半,將炮倒打城內為號,王師便可乘勢登城,自有接應。

  劉元帥看了,知道當日德州投燕,到有個末將葛進,曾與燕兵大戰,是有忠心的。遂傳密令與諸將,備好雲梯。

  次日三更,忽聞南城火炮向城北打去,就一齊備勇上城。

  葛進率數百人來應,斬開城門,迎入大兵,四外分殺。高煦初聞一炮正打在後樓角上,只道是城外敵兵打來的,心中惶恐,忙令家將登樓看時,滿城火通能明,王師盡是紅巾,砍殺城內軍兵,渾如斬草,絕無吶喊之聲,遂如飛的報與高煦。高煦這一嚇非同小可,自己的坐騎也備不及,隨便跨上現成有鞍轡的馬,帶了家將王斌等十數人,出了府後門,向西徑走。幸而王師全在東南,尚未殺到西城,只有自己敗來的兵卒倉皇奔竄。

  城門緊鎖,無路出去,擠塞住了。高煦即令斬斷鎖陰,招呼這些逃命的兵士一湧而出,走有二十裡方才歇下。只見徐忠、王忠領了千餘人馬也到了,喘吁吁的說道:「殿下在此了,我等尋找不著,甚為不安。」高煦問敵兵怎得進城,徐忠道:「人說是葛進內應,也還不知確實。」高煦道:「不消說得,這賊倒放的火炮,拿住了他,碎屍萬段!」於是合兵一處,徑投河間大路而行。有分教劉元帥督亢雄圖歸掌上,更須看司開府漁陽塞括囊中,在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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