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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回 姚少師毒計全憑炮火 雷將軍神威急顯雲旗(2)


  厲志瞪目而視,植立不跪。道衍令取上戰書,冷笑道:「爾主將何人,敢與我戰書?爾小卒何物,敢來下戰書?就是汝一個,還有同來的呢?」厲志厲聲道:「只我一個,足誅爾魄!何用兩個!」階下有兵士上稟道:「聞得還有一個,不許他進城。」

  道衍令立刻喚到,問:「汝是何物?」健奴不對。道衍又冷笑道:「你那濟南潑婦,是個妖狐!他手下一班總是畜類!我曾拿住個猴精,剮在南都天壇,誰不曉得」你那主將若是人類,豈有投向妖狐之理?定然也是畜類!我位居少師,乃天子之下一人,豈與畜類通名道姓,酬答書啟?」遂將戰書扯得粉碎,喝將來人梟取首級,懸之城上,並割去健奴一耳,逐出城外,令回報信。健奴指著道衍大罵:「禿賊!汝敢擅殺天朝大使!」

  道衍又複冷笑道:「汝亦能罵人耶?」命以嚼子勒其口,挖其左眼,械其兩手,令人牽之去。

  健奴出了城,負痛奔至江邊。僉都遠遠望見,認是牙將回來,大怒道:「彘子辱卻天朝!」即拔佩劍,令左右就岸上斬之。

  左右校士如飛登岸,見不是厲志,遂腦揪著來見元帥。褪下嚼子,喝問:「厲志何在?」健奴道:「已抗節而死!現今梟於城上。」僉都道:「君辱臣死,主僕之義亦然!汝何得將此面目來見我?」健奴道:「我大罵這個禿驢!尀耐他偏不殺我,要得我來報信。我這個信決不敢報的!只求元帥賜我一死,到泉下去尋我主子罷!」僉都叱道:「你若不說明白,便為不義!」健奴無奈,不說猶可,一說之時,僉都怒氣塞心,望後便倒。健奴著急,即自觸階而死。眾將士亟扶元帥,灌下蘇合香丸,方得蘇醒。一腳踢翻幾案道:「我與禿逆,誓不兩立!」維騮也氣忿不過,即刻傳令進兵。

  炮響一聲,戰船齊發,直到安慶城下。但見四門緊閉,並無旌旗豎立,亦無將士把守,乃令聲音洪大的小卒叫了道衍的名,辱駡竟日,更無一人答應。抵暮方回。只聽得城上吹波盧、擊刁鬥,揚旗植戟,守陴軍士,吶喊三聲。僉都道:「此虛張聲勢耳!不必提備。」下令諸軍整頓炮位,明日攻城。維騮道:「元帥高見極是。彼之黑夜揚旗示威者,是欲我提備以勞我之師,白晝斂跡不戰者,是欲我呼罵以驕我之師,其間乘一空隙而來襲我。如今我率兵晝夜攻打,彼且死守不暇,我於天寒風緊之夜,悄然而襲大龍山,不要說賊不能料,即使知之,又焉能赴救哉!」僉都稱善。維騮又進道:「三面圍城,唯清水塘為要處。我當率兵前去,元帥只大江調度,合力攻打,不怕不破。」

  次早,維騮分兵自進塘口,僉都率兵登岸,架起大炮攻城。

  遙見城頭也架起大炮來,張鵬進言道:「我們的炮,打他城子,尚恐不能破;他的炮,打我的船隻,怎當得起?」僉都沈吟一會,令且打幾炮。端的震天塌地,那邊卻並不放炮。僉都令將士向前去看,原來炮是倒放著的!僉都笑道:「越發是虛幌子!他要猝然移轉時,我卻先有備了!」遂親督將卒盡力攻打。雖然打壞了兩處城堵,奈他強弓、硬弩、擂木、炮石,如雨點般下來,軍士不得上城。他那料物總已備著,頃刻修好,又以鐵汁熔灌,倒比原舊更加堅牢。九日不能拔。

  至十一日,西北風大作,天氣驟冷。維騮密啟僉都,請於二更發兵,攻奪大龍山後,即抄過山頂,並搗前山營寨,然後架大炮於山頭,打入城內,可以立潰。僉都即命馬維駒統壯士一千當先,馬維騏領壯士八百為後應,于二更時分銜枚潛進。

  不知道衍早經預備,時正二月上弦,月光已墮,滿山都是雲氣。

  昏黑之中,不辨徑路。忽聞震炮一聲,林中都是火把,弩、矢、炮、石,從上飛下,背後又有伏兵截住,喊殺連天。維駒大呼道:「中了賊智!進退皆死,好漢子跟我殺去!」舞動雙鞭,大踏步迎上,打死數人。爭奈燕軍自山頂壓下,眾人立腳不住,大半望後而倒。維駒身中數箭,又被一塊巨石打傷右腳,遂自投崖而死;維騏聽見廝殺,亟催兵來救時,正被劉江自前山抄到,截住混戰。薛祿又下山來攻擊,維騏大敗虧輸,奪路而走,逃得性命。共一千八百壯士,只剩得七、八十人回來。

  僉都這一驚不校軍士忽報上流頭有好些戰船順流而下僉都亟升舵樓看時,皆是大唬沙船,扯著滿帆,乘著順風,波濤洶湧,其來如飛,卻不見有旌旗,亦不聞有金鼓。僉都失聲道:「此火攻策也!」欲取大炮打時,因兩日攻城,都抬在岸上,佈置不及。馬維騏著急,亟令雙槍鐵棍手向前迎敵。尚未整頓,這邊遲,那邊疾,無數戰船早已沖到面前,但見火弓、火弩、火瓶、火球、火槍、火筒、火爆、火銃,急先併發,從何遮攔?

  船犁船又忒大了,手忙腳亂,不能即便移動,燒了一兩個,皆可蔓延,何況到有大半著火!霎時烈焰沖天,遍江上下通紅,又滿耳的炮聲大震,卻就是城上倒排的炮位,專待鄱陽湖戰船,截住了港口,然後移將轉來,只打清水塘、揚槎洲兩處攻城的船隻。正是:

  祝融開闢南離路,任爾無情也有數。阿誰算出火攻策,火龍火馬為羽翼。當年赤壁曹瞞敗,漢室三分留一派。今日王敗化作灰,建文皇帝空崔嵬。可是天心偏助逆,忠臣義士摧肝膈!從來炮是攻城物,鐵壁銅牆可壞裂。後代軍師胡不仁,殺敵竟用炮打人?饒他十萬皆賁育,頃刻塗泥糜爛肉!籲嗟乎!道家三世忌為將,何況僧家殺人至無量!

  景僉都所坐的船,前半早經燒著,即拔劍自刎,左右疾忙抱住。聽得有人大叫:「請元帥快下小船!」僉都看時,乃是張鵬,從上流下來,已到大船旁邊,僉都隨一躍而下。

  時馬維騏亦在一個沙唬船上,指揮小船搭救兵士。幸揚槎洲口敵船未到,無戒和尚領著數十船隻,冒煙突出,合作一處。

  遙見火光中牛馬辛在弓勁犁船尾上,大叫救人,無戒掉船去時,尚距丈余,牛馬辛向江一縱,但聽得「撲通」一聲,早已下水。

  就這一聲響處,忽有黃旗一面,向空一層,上流刮的是東南風,把敵舟禁住;下流刮的是西北風,把僉都等百來個船一直吹到無為州地方才止。黃旗亦不見了。僉都令挽住了船,問維騏道:「令弟太守公不知在那裡?」維騏道:「這是他殉國時候了!」卻見有百來個小船陸續逃回,報說清水塘中船隻一個也出不來,馬公太守的船,被火炮打壞,不知下落。隨點小船時,五停去其三,舟居犁大船不見半個回來,將、卒死者十之八、九。僉都道:「不才有何顏面對人耶?」維騏勸慰一番,收舟入港。

  到了濡須塢,牛馬辛在岸上大叫道:「元帥無恙?」僉都道:「奇哉!」亟令下船問時,說:「小將落水,便有人在浪中提出,將黃旗一面,裹在我身,送到這裡。大聲說:『元帥將次到了!」小將睜目一看,乃是雷一震將軍。忽而無影無蹤了!」

  僉都歎道:「前此在瓜洲顯靈,今又在皖江顯靈,真忠臣,真義士也!我等若非將軍,何能生還到廬州?」景僉都命用太牢致祭雷將軍,又用少牢致祭馬維騮、馬維駒,及鐵箝子、殺狼手、幹氏弟兄二人,又設一壇,普祭趙義等陣亡將士。撫膺大慟,左右莫不揮淚!隨自草表請革職待罪,愀然不樂。

  一日,無戒禪師密語僉都道:「我拼我軀前去,如此行事,方可為元帥解憂,為馬家哥兒報仇!」僉都道:「果能著手,實快子心!」無戒毅然挈個衣包,提根禪杖,辭卻僉都,渡江而去。所幹何事,且請看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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