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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回 張羽士神謁天師府 溫元帥怒劈靈猴使(2)


  世子降榻廷入。再三謙遜,行個小禮,世子向北斜坐,涵虛西向正坐,姚廣孝東向相陪,諸大臣皆席地而坐。世子開言道:「青州妖黨擾亂生民,致煩真人遠降;得邀道力,奠安中土,社稷之幸也。」羽士應道:「驅除邪術,貧道分內之事。但不知彼所行者,是何妖術?」世子向來得自傳聞,未能遽應;姚廣孝代為答道:「不過是豆人紙馬,在陣上見之,未免草木皆兵。」羽士微微而笑,慢慢的說道:「果系豆人紙馬,則是邪不勝正,用些惡血穢物,便可立破,何用貧道?數年前,曾有幾個愚徒在中州回來,傳述這唐姓女子誅怪驅蝗,及閹割濟南太守事情,卻都是正法,不知從何得的?貧道須查明他的來歷,然後可以驅遣。也莫看得輕易。」世子遂拱手請教,羽士道:「自古以來,兵興之世,原是劫數使然。或者列宿臨凡,或系魔王出世,要看他氣數若何。可擇一幽曠地面,結個淨壇,貧道神游至我祖天師府,查勘的確。若由上天所降,自有道力挽回;倘系依草附木之徒,便可令神將逐之。至於陣上交兵,則非貧道所得與聞也。」姚廣孝對道:「當今奉請,原是此意。竟擇地在天壇何如?羽士道:「使得。」世子隨傳命與應天府尹,在南郊結壇。並令光祿寺排宴,羽士辭謝道:「貧道在山,終歲不食煙火,無煩費心。」世子乃命但設果品,羽士略用了些。遂送至公館安歇,諸臣等亦皆散朝。

  不兩日,壇已告成。世子又駕臨看過,然後去請真人。涵虛到了壇中,安設了祖天師聖位。隨啟世子道:「明日便有神將護壇,無論何人,皆不可擅人。請于壇外敕令武弁一員,帶兵士守衛;並著個內監在外伺候,以便有所啟達。」世子一一允諾,即行辭去。

  涵虛過了一宿,次日就寫家書。且住,難道張羽士寫個家書寄回去麼?非也。當日道陵真人升天時,遺命後人能學道法者,倘有緩急,寫個情由,打上玉璽,焚於爐中,即有功曹傳遞天師府,謂之「家書」。涵虛寫畢,焚告之後,隨召溫天君護壇,龐天君為引導。這是引導什麼?要知涵虛羽士是位地仙,未曾朝見上帝的。今要神游上界,南天門上有神將把守,如何能夠進去?亦且認不得天師府在何處,所以要員天將來引導,便無阻礙了。就是海島神仙已經朝謁過上帝的,縱亦不敢擅進南天門去。如今世上做外官的,非奉敕旨,不許擅入京城,是一樣的道理。若是別位地仙要進天門,必須奏聞上帝,神將亦沒有個私來引導的。只因張羽士是玉虛師相之子孫,方可權宜行事。

  當夜涵虛凝神打坐。到了子時,泥丸宮砉然一聲,陽神已出了舍。龐天君便來引著,進了南天門,直到天師府。天君又先為啟知,然後許令進見。叩禮已畢,天師示曰:「人能慎言,庶無後悔。汝這出山一番,雖雲有數,到底是語言上惹出來的,將來尚有大難。我付汝兩句,汝宜謹遵,速歸本山。」隨念雲:

  遇馬則放,遇鳩則避。

  天師以手揮曰:「去罷。」涵虛甚是惶恐,俯伏對曰:「孫兒雖不肖,不是有越清規,被燕王差人強逼出來的。如今既到南都,若沒有回復他的話,如何肯放歸山?還求我祖聖慈,垂憫指示。」天師道:「雖然,我說與汝,汝卻不可直說與他。那燕王是鬥牛宮的天狼星,帝師是月殿的太陰君,兩邊在上界生了釁端,又正遇著這次劫數該是太陰君掌握,所以降謫世間,即借此刀兵以報仇隙,日後少不得有個結局。汝是何人,敢與此事!這是天機,倘有漏泄,幹罪匪輕。速去,速去。」涵虛不敢再問,叩首而出。龐天君還在府外等候,又引導出了天門,回到壇中。

  天眼看時,蠟炬熒煌,已及黎明。把天師吩咐的話,再三躊躇,定了主意,即乘輿人朝。宮門監者疾忙傳奏,世子隨升便殿,召請涵虛進宮。屏去了侍衛,先道謝過,然後問及始末。

  涵虛道:「中原主有刀兵之劫,所以降此一班惡宿,不幾時完局了,便成瓦解,無傷國脈的。皇上千秋甚富,後來聖子神孫,綿綿百世,不消慮得。但有句最要緊的話:切不可御駕親征,與彼見面。貧道如今無事,也就告歸荒山了。」世子聽了涵虛的話,甚是囫圇,不好明明駁他,乃緩言道:「真人見過天師,自是不錯,孤家也信得過。獨是父皇遠在三千裡外,把這個話來表奏,斷乎不信,則罪在於孤家了。還要祈求道力,完融此事為妙。」涵虛道:「殿下以貧道為誑語耶?其實天機不可預泄,所以止要其究竟而言。天下是本朝之天下,斷不致有分裂的。天律森嚴,上界豈容再去?貧道實無法了。」世子就順著說道:「天機不敢預聞。但就尊諭,止要明白其究竟。即如刀兵劫數,恁時可完?這個女將,怎樣結局?自此以後,大勢若何?不說到所以然,就是不漏泄天機。」

  涵虛被世子這番話禁住了。心中一想,連天師也不曾說到這個地步。沒奈何應道:「貧道的話句句真確,日後自有應驗。就是『不幾時完局』這句,內中含著天機,斷不能顯然指明的。若說大勢,則『無傷國脈』一語,便是究竟了。」世子見涵虛多少推卻,就變句話頭來問,說:「道陵天師現在上界掌握何事?」涵虛答道:「玉虛師相共有四位:第一是家祖先師,次是煞真人,又次是許真君,第四是葛仙翁。常在上帝左右,如人間帝主之有師保、阿衡也。」世子道:「如此,則是所降惡宿,必知其壽數之長短與劫數之年月。再求真人去請問請問,然後可以複奏。」涵虛道:「這個不難。大約女將之壽數,就應著生靈之劫數,我到嶽庭去一查便知。若我祖天師,豈敢再瀆?」世子道:「只消知道得確,何分彼此?」涵虛道:「焉有不確?」遂即辭出。

  看書者要知道「岳庭去查」這話是錯的。大凡從天上降生下來,是南斗注生,北斗注死;若從中界神道中輪回的,生死在嶽庭冊籍;至閻羅天子生死簿上所注,都是些鬼去投胎的,原有此三者分別。日後嫣娥肉身成聖之日,也就算個死期,在嶽庭怎得知道?涵虛未知就裡,回至壇中,躍坐棕茵。黃昏時分,神游到嶽庭去了。兩員法官都在左右侍護。忽一聲響,空中掉下個大猴兒來。二法官此一驚非小,涵虛亦頓然醒覺。看那猴兒,卻是劈開腦蓋的,甚為奇詫。遂立刻畫符,追取猴兒陰魂勘問。這勘不打緊,直教:仙魄摧殘,真人也受陰魔厄;靈風排蕩,狹路還遭神女嗔。只在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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