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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回 兩句詩分路訪高增 一首偈三緘貽女主(3)


  粵東山水,尤多名勝。如六祖之曹溪,德雲和尚之妙高臺,跋多羅法師之獅子岩精舍,廖清虛之仙翁壇,葛真人之蝴蝶洞,蘇羽客之青霞穀,八仙會飲之流杯池,靡不流連探訪。造後至雷州,上雙髻嶺。夕陽將瞑,黑氣彌空,不辨道路。一時進退無據,只得與二道童背倚著背,坐于林間。俄聞嶺畔有牛吼聲,舉眼視之,見光華淩亂,如萬炬爍空,乃是一條大蜈蚣。其長數丈,節節燦爛,箝住牯牛,在那裡啖食。嚇得魂不附體。繼業道:「死生有命,我們要走也無路。幼年間,聞家大人曾說葛仙翁有賦雲『粵人獵之肉如匏』,即此物也,今日不幸遇之。」未幾,蜈蚣啖盡全牛,忽然斂跡。

  二人黎明起行,浮海至於瓊州。到赤隴山,聞鳥語雲:「建文帝,建文帝,來已去,兩公奔波何所事?」二人大以為異。諦視此鳥,生得花頸紅耳,文羽彩毛,朗朗的說個不住。永青向前揖之,鼓翼而逝。詢之土人,曰:「此鳥名秦吉了,能效人言。若人所未言者,則不能也。」永青道:「太白詩雲:『安得秦吉了,為人道寸心?』是應須教而後能言,與土人之語適符。今所言者,豈亦有人教之耶?抑有念此兩句者而效之耶?是有神明憑依焉,我二人可以返矣。」繼業應道:「兄言誠不謬,或鬼神鑒諒我等之愚忠。」乃望空拜謝,迤邐回至南雄。

  度庚嶺,入贑南,凡諸郡邑山谷幽邃之處,無或不到。又從撫、建以至洪都,下南康,造匡廬,在開先、歸宗、棲賢、東林諸梵剎,延真、七靖、靈溪諸仙觀,冥搜極訪者二月有餘。

  又訪竹林寺,在於層岩茂林之間。尋有數日,但微微聞有梵唄鐘聲,竟不知寺在何處,二人大疑。偶於聚仙亭遇一老僧說偈,雲:「『有寺本無寺,無寺乃有寺。』為佛家之化境。二位見麼?石壁上有『竹林寺』三字,乃周顛仙仙筆,留示世間的。向來傳言能入竹林寺者,非佛即仙,凡人何能得造其域耶?」永青等惆帳而返。

  隨泛鄱陽,抵饒州,轉而至弋陽,從玉山下龍遊。一道童大病起來,就如飛趕到浦江。問鄭待詔時,不但建文帝並未回鑾,連朗然也無回信。永青便將病道重託付了,立刻起身。鄭洽道:「二位賢侄不用心忙,天公自有定數。老夫也有一事借重哩。」就教請出小學士來。永青等視之,有十二、三歲,生得眉疏目朗,骨勁神融,只道是鄭洽之幼子,咸贊曰:「老年伯有此甯馨,真大器也!」鄭洽曰:「老夫焉得此佳兒?此是正學先生之令子。當日大司寇魏公諱澤者謫為臨海典史,恰當搜捕正學家屬之日,因而藏匿其孤。年甫兩期,托與正學門人余學夔;撫養七載,為人窺破,又送至老夫處。讀書作文,甚是聰慧。今聞孝友先生之令郎歸在帝師駕下,乞二位賢侄攜去,使之骨肉相聚,以完魏公與老夫之心事。」永青、繼業皆大喜道:「哲人有後,這是小侄之事,怎說個借重?」鄭洽就教拜了兩位世兄。那小學士回身,又拜了鄭洽四拜,是謝別的意思。

  鄭洽不覺掉下淚來,吩咐道:「汝須克大家聲。老夫之情,盡於此矣。」小學士亦哭個不已。繼業道:「侄輩帶方世弟同去,也須道裝。」鄭洽道:「是呀。」亟命制起道服,到過有三四日,然後作別。

  遂返吳江,到史彬家下。彬大喜道:「兩位賢侄,何去之久耶,聖駕去年在此。」永青亟問:「曾複位否?」史彬道:「賢侄且莫心慌。聖駕自楚中來,一到舍間,次日便有人知道。吳江縣命鞏丞來伺察,我對他說:『不論有帝無帝,有我的老頭顱在這裡。』他微笑而去。明日,聖駕倒從舊路仍返楚中,到襄陽廖平家去了。那複位的話,我已一一奏明。聖主說:『濟南為路甚遠,中間隔著多少關津!倘至被人識破,返誤大事。』因作一首詩偈,三緘在此,教老夫送至帝師闕下。依著聖意而行,複位便自有日。而今聖駕已有定向,只須老夫去一尋就是。賢侄等雖然不曾面聖,也與尋著一般,厥功莫大。兩位令尊公與程老先生向來扈從,甚為康泰。臨別時囑付二語雲:『但思盡忠,勿以父為念。』賢侄自宜勉之。」永青繼業聽說,不勝大慟。史彬勸住了。

  大家商量覆命,永青道:「焦山寺住持僧向受家父大恩,又曾學數于程年伯,小侄輩分手時,訂約在彼處會齊。今我二人先去,看程、曾兩兄有信與否。老伯隨後而來,再商到濟南路數。庶不礙人眼目。」於是次第皆至焦山寺,住有旬日。程知星、曾公望已在沿江南北尋遍,順流而下,徑到寺中,恰好相會。又見了史賓輔,聞知行在已有定所,不勝大喜。於是四人各將道途經由始末,互相告訴,竟至達旦。程知星道:「我們出都是兩路,今有史年伯一行人眾,似應分作三路回去了。」

  眾皆稱善。但見:行闕老臣,喜孜孜,接得聖君詩四句;海南新使,意揚揚,率將蠻國貢諸珍。下回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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