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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回 兩奇兵飛救新行殿 一番騎廛戰舊細君(2)


  二將曰:「主將高見,雖看得透,然一死不足以塞責。還須招徠兵卒,再進決戰。我二人誓不與他干休!」李遠收淚謝之。

  殘兵稍稍聚集,差不多折去其半。李遠撫恤一番,休息兩日,搖旗擂鼓,大張聲勢而進。

  正遇滿釋奴、聶隱娘率領三十名女兵,一字兒擺開,當道攔住。火耳灰者見止數十個婦女,一騎馬、一條槍,直沖過來。

  滿釋奴舞動雙刀,劈面架住,大罵:「反國逆賊,有我在此!」

  火耳灰者定眼看時,卻是老婆,吃了一驚,隨罵道:「潑賊婦!

  有何顏面見我?」釋奴道:「你是反賊,罪該萬剮!到有顏面見我麼?」火耳灰者大怒,挺槍劈心刺來。滿釋奴閃過,雙刀齊下,一夫一婦,大戰五十餘合。天色已晚,各自收兵,安立營寨。隱娘道:「我們止二三十人,要防他夜劫,這卻須用道術了。」遂令砍伐樹枝一大束,剁作四五寸的數千條,暗畫靈符,運口氣噀去,都變作關西大漢,四圍團團守住營外,方與釋奴回帳安息。

  火耳灰者進稟李遠道:「敵人兵止數十,輒敢對立營寨,小將夜半前去,盡斬首級,以獻麾下。」李遠道:「用兵之道,或強而示之以弱,弱而示之以強,如何料得定?」王騏道:「主將也太謹慎了!眼見幾十個潑老婆,就都是一丈青,也殺他個盡情!主將請安守寨柵,我們兩個也只各用三十來人就夠了。」

  李遠不能拗他,聽其自去。正是十六日夜半,登州來的瞿雕兒、楚由基、彭岑、孫剪、阿蠻兒五員大將,奉呂軍師將令前來劫寨,恰好與二番將相遇。火耳灰者見兵馬甚多,心中吃了一驚。

  只道老婆也來劫寨,拍馬挺槍向前殺進。誰知多是生力兵,把六十餘人卷在重圍之內。二番將左沖右突,脫身不得。正在心慌,忽西北角上喊殺連天,稍稍分開,甫能乘勢拼命殺出。乃是李遠恐怕有失,親來接應。月色朦朧,互相混戰。青軍皆奮勇爭先,以一當十。燕兵乃驚弓之鳥,十不敵一,大敗而走。

  追有三十余裡方回。

  卻見大路上紮下個大寨,寨外都是壯士守著,又無旗幟。

  諸將勒馬看時,既不是燕兵,又不是自家的人馬。昨夜如此相殺,怎不見這枝兵馬?心甚狐疑。阿蠻兒便拍馬向前,厲聲喝道:「是恁麼賊兵,敢在此立寨?」連問者三,全然無應。瞿雕兒焦燥,揮兵徑殺將去,砍倒了幾個,卻不見有屍海中軍滿釋奴只道燕兵砍寨,同隱娘飛奔殺出。見是瞿雕兒等,隱娘大笑,詢其來由。雕兒道:「我等奉軍師將令,來劫燕寨,已殺得他大敗去了。請問仙娘何因在此?這些壯士大為奇異!」

  隱娘遂收了法術。諸將方知仙師妙用。滿釋奴又將來由說過,合兵一處屯紮。候至申刻,軍師已到。五將備述交戰,並隱娘立寨之事。軍師道:「滿將軍報仇心切,隨營聽戰。外有一事,奉煩隱師。」因書數字付之。隱娘看畢,飛跨蹇衛去了。

  軍師安下營寨,帶領數員將士,入城去朝行闕。李希顏、王璡等接著,相陪朝覲畢。軍師于袖中取出兩函密劄,一付與董彥呆,令同小皂旗去行事,一付與賓鴻,令同阿蠻兒去行事。

  各照劄內所言,須極秘密,漏泄者斬。軍師方出朝,別了諸文武回營。諸將佐進稟道:「探知燕軍連敗兩次,兵馬折去五停之四。主將李遠甚是膽怯,唯有番將恃其驍勇,要來決戰。又聞得各處請救兵去了。」軍師道:「請救只有濟南、臨清兩處,我旦夕間一鼓擒之,救何能及哉!」隨下令將大兵撤回城內,只用三千勇士以驕其氣,待他自來送死,按兵不進。

  那時李遠計點部下兵士,只剩得六千餘名。既不敢向前,又不能退兵,又不好埋怨二番將,心下籌思無策。有王騏偏將高強進言:「今上以一旅之師,南向而定天下;主將以二萬之眾,喪于草寇之手。失律之罪,又烏可逃?與其退守而死於法,不若進鬥而死于疆場,尤不失為勇也!」王騏道:「這是好漢子的話!」火耳灰者毅然作色道:「今日有死無生,有進無退!」

  於是李遠心中決一死以殉國。安息了兩天,大犒軍士,賈勇而進。望見青兵營寨,零零星星,兵不滿三千,中軍尤為單弱。

  李遠私喜道:「今日勝之矣!」遂在平原列成陣勢,下令曰:「若勝敵人一將,看我鞭梢揚起,合力攻其前營。前營一破,餘皆自潰!」早見對陣上飛出一員女將,怎生打扮?

  頭戴一頂紫金鳳翅掠鬢冠,內襯黑縐紗,包裹著烏雲細發;身穿一領藍紵團鶴卷臂袍,外罩銀葉甲,擁護著菱花寶鏡。腰細如狼,束一條織就玄絲帶,上扣著碧玉連環結;腳大於熊,穿一雙辮成黑線靴,下踹著鑌鐵雕花鐙。錦袋內藏著打名將的鐵彈子,繡簰中插著墮飛禽的鐵胎弓。手執三尖兩刃刀,坐下一日千里馬。

  燕陣上門旗開處,沖出一員大將,便是火耳灰者。看他怎生打扮?

  戴一頂獸吞頭、烏油亮鐵盔,穩簪著兩根雉尾;披一件鱗砌體、水磨熟銅甲,牢扣定數縷絨絛。七寶絲蠻帶,拴勒的窄削猩紅袍,緊緊隨身;雙佩鐵連錢,搖撼的鋒棱赭白馬,斑斑流汗。左懸一張雀畫硬角弓,右插一壺狼牙鈚子箭。

  手挺丈二梨花槍,更不打話,徑取滿釋奴。釋奴輪動神刀,劈面相迎。這一場好殺,但見:一來一往,一上一下。一個槍似蟒翻身,點點不離心窩上;一個刀如電掣影,幾幾隻在頂門間。一個要複建文安社稷,誰更念當年魚水綢繆;一個要助永樂定江山,全不思昔日雨雲狎昵。一個嚼碎鋼牙,大喝道:「潑賤人!我雖曾床上求饒,今日定然取你首級!」一個豎起劍眉,大罵道:「反賊子!我而今戰場再勝,夜來定然吃你心肝!」直殺得天地昏霾日月,塵沙颯颯亂風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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