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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回 驪山老姥征十八仙詩 剎魔公主講三千鬼話(2)


  這是算不得禮的,謹請法眼指教一二。」月君讚賞曰:「骨勁神逸,衛夫人所不若也!」又天臺女獻五色靈芝一朵,曰:「此芝已產千年,近來光彩奇異,想是應該顯耀時候,所以彩獻太陰主。只恐曼師要笑話哩!」月君忙稽首道:「五老四皓,亦未見此神芝,余何幸而得焉?」曼尼卻瞅著黃姑說道:「休贊!休贊!我是個窮和尚,即沒有彩鸞子寫的半張紙,又沒有天臺女彩的一莖草,只索學天孫娘娘,差個侍女來口賀口賀罷了!」

  黃姑道:「曼師也忒性急。」隨將手望空一招,天上飛下個淡黃色的雀來,背上負著件東西。月君等看時,是個素錦袱。黃姑打開,取出一領朝衣,乃是天孫織的,名曰開闢一炁天衣。有詞為證:

  此絲不是冰蠶絲,不是鮫人絲,乃是一炁之縷,似絲非絲,此色不是丹青色,不是點染色,乃是五彩之精,非色似色。閃動處日月爭輝,飄舉時煙霞失態。戥稱只好重三銖,手握只堪盈半掬。來朝上帝,星官仙吏盡躬身;著向人間,凶煞魔神皆喪魄。六六三萬六千道光華,正看側看,雖然天眼不分明;八八六千四百樣花紋,有相無相,即有如來難說法。

  黃姑、曼尼就與月君穿上,群仙莫不稱羨。月君道:「唐姮承天孫娘娘恩逾海嶽,歷劫難報,又蒙賜此開闢天衣,如何消受?妾聞天孫娘娘宮殿在天之中央。」乃望空叩謝。黃姑述天孫娘娘法旨雲:「月君日後服此天衣,升闕朝帝,當再相會。

  今數期尚遠,千萬珍重。」月君不覺雙淚交流,俯伏不起。

  這卻為何?只因觸動了當日受天狼星一番挫折,淪謫塵埃,怨仇未報。雖然洞悉前生,卻也不知未來定數,今聞數期尚遠一語,也不知將來得升天闕與否,所以感傷起來。正見月君道心日篤之處。雲英在旁微笑道:「我們做仙人享的是清涼淡泊滋味,若論起繁華威福,還是下界。只今誰可學得月君?

  何必悲傷呢?」曼尼道:「若照雲英妹子這樣羡慕,你就來代了月君,卻不是好?」雲英笑道:「只怕不准。」曼師道:「准代!准代!但只是不要同裴郎一齊來代!」眾仙子大笑,月君亦為破涕。鮑師道:「如今且把禮物收拾過了,大家飲杯酒,看回戲罷。」

  月君脫下天衣,付與素英,一齊收入後層閣內,拱請眾仙子入席,又命素英、寒簧相陪仙媵宴於右閣。月君令女弟子,每席一名,捧壺斟酒。素女呷了一杯問道:「此酒何來?比上界的瓊漿玉液,又是一樣滋味。難道人間有此酒麼?」曼師道:「是老尼所造。」雲英道:「只這酒就強似天上。」眾仙子道:「這卻不錯。」少頃,捧上肴饌。眾仙子見是囫圇的小鹿、小羊,大以為怪。杜蘭香道:「莫非月姊用葷麼?」曼師道:「你們這班仙子,只好充數。卻不是唐僧見了人參果,說是小孩兒的。且請吃了批評不遲。」驪山姥注目一看,把箸兒在熊掌中間一分,大笑道:「月君耍戲法兒哩!」

  月君道:「還有個真戲法,再耍耍。」遂命女弟子移下鮫絲步障,擺開天樂屏風。時正黃昏,閣中四十九顆明珠,周圍懸掛,照耀與白日天異。只見屏上走下十二個美人來,皆是漢宮妝束,歌的歌,彈的彈,吹的吹。其聲靡靡,其韻揚揚。正不知為何曲。歌畢,一齊上屏。卻又走下十二個來,舉袂揚裙,分行齊舞,或如垂手,或若招腰,或有類乎霓裳。左右上下,或正或側,或疾或徐,其態搖搖,其勢翻翻,亦莫辨其為何舞。

  舞畢,也上屏去了。卻又走下十二個來奏樂,樂器是笙、簫、箏、笛、琴、瑟、琵琶、雲鑼,響板,其始悠揚,其闋蕭颯,不似鈞天,不是雪璈,亦非天魔之樂。眾仙子皆呆臉相看。樊夫人道:「我雖不能知此,大概是淫聲,不知月君亦奚以為?」

  曼師道:「仙子不怕淫,有何妨礙?」驪山姥道:「大概已領略,撤之可也。」

  月君乃命將屏折轉。鮑師道:「如此,則寂寞了!何以侑觴?」驪山姥見眾仙子聞了此樂,若有所思,遂道:「文人飲會,尚且分韻聯詩,何況神仙?我不合坐了首席,要出一詩令。」

  月君道:「這是仙家本等,即請發令。」驪山姥道:「令是我出,詩不拘是誰先做,要說的生平私有之事。」月君道:「仙真焉得有私?」驪山姥道:「亦有之,但與凡世界女之私有別。」曼尼道:「我乃釋門,從不學這些方丈和尚,不參禪,不誦經,只做兩首詩兒,到處去結納官府,我與龍女不在其內。」驪山姥道:「這個遵命。但求曼師做個監察詩酒的禦史,行些春秋誅心筆法便了。」曼尼道:「那是老尼最能不過的。」於是驪山姥舉手雲:「吟詩不論次序,先成者先樂。」眾仙真口中不答,心裡想道:「這個沒搭煞的老姥,想是風了!那樣新戲文不看,卻要做什麼私情的詩!除非你是老不害羞的,做得出來!」

  月君心上了了,一面吩咐侍女們換新鮮酒肴,以助詩舉,遂起立道:「不妨,我是已墮塵凡的,吟個樣兒看看。」驪山姥道:「還是月君通達大道。」遂將藕絲綃一幅,援筆寫雲:

  「曾上瑤台一黑天,銀河洗盡月光圓。
  無端謫下鶯花界,猜是風流第幾仙?」

  雲英道:「怎麼是第幾仙?應改為第一。有誰可稱第一仙呢?」曼尼道:「還須讓裴郎的夫人。」雲英道:「酒令無戲言。令官不檢,統該罰一大觥!」驪山姥道:「偏你說個第一,也該罰!」月君道:「總是我詩不好,亦當受罰。」於是各飲一大玉斝。曼師道:「後有犯者罰三爵。那位仙娘再闖轅門?」樊夫人道:「我來。」遂吟雲:

  「十二瓊樓清宴還,香風吹動碧煙鬟。
  幾回笑指瀛波淺,照我芙蓉半醉顏。」

  曼師道:「卻忘了劉郎也,可謂不情。」驪姥道:「詩極蘊藉,准折過罷。」雲英遂吟曰:

  「兒家自會搗玄霜,阿姊無端到鄂陽。
  賺取裴郎尋玉杵,迷心一點是仙漿。」

  曼師道:「這卻公道。服煞了雲英妹子也!」雲英道:「就是裴郎便怎麼?我怕誰哩!」杜蘭香詩雲:

  「偶訪前因震澤旁,鳳釵劈破醉瑤觴。
  人間不省仙家事,只說仙娘也嫁郎。」

  曼師道:「豈不覺勉強些兒?」萼綠華詩曰:

  「神仙從不怕塵汙,條脫君看臂有無。
  饒爾曹唐詩一笑,萼華依舊在玄都。」

  曼師道:「兩手條脫俱無了,還虧你裝硬漢哩!」麻姑詩曰:

  「我是千春處子身,仙郎相見不相親。
  誰思指爪堪爬背,一百神鞭了夙因。」

  金精女詩曰:

  「不是神仙不是精,鳳鞋每自禦風行。
  請看想殺吳王芮,白骨墳前磷火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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