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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回 二金仙九州島遊戲 諸神女萬里逢迎(3)


  風肅肅,雨霏霏,瑟瑟調來今古希塵外仙姝神欲動,水中帝女色俱飛。

  湘君曰:「予聞太陰君少時,曾詠湘竹,亦是此調。」月君大驚。鮑師曰:「幽明一理,天人一致。吟于蒲台,已聞于湘水矣。」湘君曰:「帝南巡而崩,已百有十歲,予少一歲,子妹少二歲,追至湘川,自沈於此,乃詩家往往加以豔詞綺語,助其筆墨風流,冥司不肯少貸。予姊妹以肇端于屈平之寄託,所以概置勿論。」月君曰:「風雅狂生,不可一世,我輩猶不加宥而誰宥之?若責之以義,彼亦將神仙為忌才也。」眾神女皆大笑。隨辭出水府,湘君等欲送,鮑師固止之。

  乃至洞庭湖,見君山如一翠髻,浮於水面,微風不動,皎月初升,恍若水精世界。月君吟詩曰:

  蛟龍何處且潛靈,應是沈冥醉未醒。
  清鏡一規九萬頃,中央湧出佛頭青。

  吟甫畢,狂風卷地,駭浪拍天。月君與鮑師隱於雲端,遙見一妙年龍女,自變量個垂鬟,踏浪而來,大叫:「恩師何在?」

  鮑姑視之,乃當日以仙艾授于王煒,得入龍宮,醫好其女,龍君遂以妻之。是在粵南之事,今卻在洞庭湖中,未知其由。隨應曰:「龍女猶能念及我哉?」龍女曰:「何意數百年不得見恩師之面!」固邀入水府。鮑姑曰:「不如君山頂之佳也。」於是同躡山頂。頃刻設席,珍羞充仞。

  鮑師問:「何以移居於此?」曰:「分藩於洞庭湖,洞庭君即王郎也。」鮑師:「安在?」曰:「為射陽君請去看甓社湖蚌珠。」月君問:「看之何意?」龍女曰:「此珠飛潛靈異,各水府所未有者。」移時宴畢,獻月君伽楠天然如意一枝,獻鮑母旃檀天然如意一枝,曰:「物雖細微,出自天工,非人力也。」早見朱旗丹旆,紫蓋黃鉞,蔽天而來,巡湖神報洞庭君駕回矣。鮑姥與月君即起告別,龍女挽留不住,跪送于道左。爰造衡山。南嶽夫人迎至朱闕,延入離光殿,小宴款待。

  月君曰:「略去繁文,方是神仙之道。」夫人曰:「荊南蠻浴,大概不能知禮,妾等亦難出乎其類。」因問月君:「奉敕斬除劫數,何事閒遊?」鮑師曰:「所謂偷得浮生半日閑耳。」各拊掌而笑。又互相議論神道、仙道之分,鮑師曰:「仙屬純陽,神則純陰,然乃世間城隍土地之神也。若五嶽之神,或亦陰陽各半耶?」夫人曰:「然。龍亦純陽,而位居乎陰,故水府之神亦陰陽相半耳。」月君離席,佇立露臺,見回雁一峰,正當殿背,笑謂夫人曰:「言別於此峰可乎?」遂齊飛至峰頂。熊湘蠻JY溪峒之勝,盡在掌中,月君曰:「觀止矣。」

  別過夫人,竟適粵西。覺山川毒氣,彌彌漫漫,若火蒸者然。月君曰:「冰中有蠶,雪中有蛆,毒氣中乃能生人耶?」

  鮑師曰:「蠶生於冰,蛆生於雪,皆為貴物。若人生於毒氣中,則賤一等。」即欲去之。顧見一石峰,明潔如玉,宛如女子之形,眉彎兩道,髻綰一窩,素手半垂,玉指微露,雖畫工亦所不及。視其髮際,有朱砂篆三字,曰「石丫頭。」月君笑曰:「既系丫頭,曷不嫁人?」石應聲曰:「煩二仙為我通媒也。」

  月君大驚曰:「石言于晉,師曠謂石不能言,蓋有憑耳。此殆有憑附者與?」鮑師曰:「否,乃其自言也。我游粵南時,已久知之。」石朗言曰:「既已久知,請贈一詩,不杜駕臨。」鮑師請月君贈之。月君曰:「我於此有未明,無處落想。請師太太贈以片言,為彼光寵。」鮑師即題石背雲:

  枉教人喚石丫頭,何不芳年便嫁休?
  只為良媒無處覓,甘心獨立萬千秋。

  那石朗聲謝曰:「近有官宦竟要將我移去,得此詩,可以止其邪念矣。並請落了款,留個聖跡。」鮑姑就添注「西池仙子鮑某題」。月君再視其容,若含笑者然。

  遂取路都勻而造雲南,曰:「黔為滇之喉吭,尚少一鎮以撫之。」迨六詔洞山,約略曆遍,省君謂鮑姑曰:「滇之山,其脈散漫而無靈穴,氣則疏濁而不蔚秀,非產人材處也。」鮑師曰:「萬國水皆順流,唯滇之水則倒行,斯亦奇事,足征此邦之易叛。」月君曰:「我正惡此。」因吟一絕雲:

  此水何為獨倒行?朝宗無路更無情。
  藩王要竊皇王命,人意能違天道行。

  鮑師大笑曰:「此詩可移贈燕王。」

  即渡瀘水,至於蜀中,登峨嵋之巔。時方暮春,霰珠撲面,勁於鐵粒,剛風剪衣,利若鋒刃。月君曰:「凡人奈何?」鮑師曰:「凡人豈能當此?或三伏時備重裘而登,然亦不能過宿也。」月君曰:「我視峨嵋之高,約一百二十餘裡,更有高於此山者乎?」鮑姑曰:「無之。惟昆侖與姑射又高,乃仙山也。」

  月君曰:「山之至高者曰嶽,何以峨嵋不稱為嶽耶?」鮑姑曰:「嶽者,五方五帝所居,歷代天子多有祀典。若峨嵋,不但天子不能祀,即神亦不能居也。譬如高才博學之士,人不能測其涯岸,難以相親,皆掉臂去之耳。」月君大笑。其山巔之正南,有石如鏡面,大可畝許,其前有大壑,壑之外有石壁,壁上鑿有「峨嵋洞天」四大字,橫徑皆丈餘,旁注曰「坡仙筆」。鮑姑曰:「當日東坡書此,原有徑路可至壁前。迨後百年,有應龍出於石中,裂成為壑,今內遺有龍種。世人妄謂東坡騰空而書,豈鐫石匠工亦能騰空者耶?」月君曰:「有道者與世人言,猶之乎向蠛蠓而說鯤鵬,對蜉蝣而談蛟龍也。」俯視壑內,有小龍,錦鱗朱鬣,長止數寸,形如四足蛇,而具五爪,游泳跳躍,其首宛然龍也。又至一峻阪,斜側不能步。二仙各離阪尺許,踏空而行。行經三折,見一石洞,洞中坐一老僧,赤身跣足,遍體皆纏藤蘿。忽聞樹震山鳴,腥風卷至,則兩隻猛虎徑撲二仙。月君以手指之,虎遂伏而不動。問鮑姥曰:「此何僧也?」鮑姥曰:「我亦不能知。大約已證正果,恐凡人傷其肌骨,故留虎以守之耳。此豈可無詩耶?」月君乃題於洞壁曰:

  何日空岩下,跏趺入定真。
  藤蘿纏瘦骨,虎豹護枯身。
  應入無生路,常為不滅人。
  茫茫堯甲子,天地幾回春?

  隨離了峨嵋,來向成都,覽永安宮之遺址與浣花草堂之故跡,渡濯錦江,登劍閣。回望蜀中,真一萬里石穴,關口僅容方軌,設在千尋峭壁之間,一夫守之,萬夫莫能上也。月君因口占五律一首雲:

  劍閣千夫禦,陰平一旅過。
  可憐漢統系,才得蜀山河。
  邈婦心難泯,諶孫淚不磨。
  從來佞臣舌,覆國勝矛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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