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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嫁林郎半年消宿債 嫖柳妓三戰脫元陽(3)


  卻說賽兒到家,寫「家屬抱告為戲殺夫命事」一詞、又「領屍棺殮事」一詞進縣,批准出來。隨將公子身屍抬回家裡,備棺殯殮。隨請有名僧道,做七七四十九日薦亡法事,日夕擗踴哀哭。丫鬟輩皆勉強乾哭,惟春蕊有些眼淚。因向老婢道:「人家夫妻,重在色欲的,必輕於情義,正如以勢交利合的朋友,到得勢利盡了,便同陌路。春蕊平日不甚愛淫,還像個哭的,你看那幾個心中,還有公子否?」老婢道:「此輩不足責,獨是夫人也哭得太苦了,如今正好學仙哩。」賽兒道:「咳!公子曾做我的丈夫,日夜勸他學道,執性不依。一旦慘亡于妓女之手,落個貪淫浪子之名,怎不痛傷也!你不嫁人,就是神仙,我還未了孽障哩。」

  門上報道:「姚相公、舅爺到了。」賽兒見了,問縣裡幾時審明定案。姚姨夫道:「就在後日。那娼婦寫了情啟,各家投送,願投身為婢,隨甥女守節,在縣裡也遞了這個呈詞了。」舅舅接口道:「不知是誰教導他的?」賽兒道:「我此時就砍了他腦蓋,尚以為遲,他還想著活麼?如此穢物而雲為公子守節,豈不玷辱了參政家風!我後日親自赴案去質他。」鮑太太道:「孩兒你聽我言:守節固不好看,以婊子而償公子之命,亦不好聽。不如收他為婢,死生在你手裡,終日鞭棰,亦可快意。強似在各衙門三推六問,一兩年尚不結局,盡有把他人拖累死了,兇犯尚未定案的。」

  說猶未完,門上報縣裡公差到來。賽兒向南立著,即令傳進。公差口述縣主命道:「公子一案,律無可抵。若要問個大辟,必須經由各衙門駁勘,再三覆檢,究竟難以成招。縣主亦痛恨這個婊子,只是法無可加,解到上臺,就是他活路了。因此差來請問夫人。」賽兒道:「多謝縣父母指教,俟與長親商酌來候審。」

  公差去後,賽兒不得已,向姨夫、舅舅道:「且把這草驢收著,日每虐使,鞭殺他罷。煩姨夫約了柏青庵,同上堂去求縣公發落。」姚秀才隨到青庵家,備述縣主之意。青庵道:「縣中口碑,都說舍甥自作之孽,倒是這樣收拾也罷了。」

  到臨審時,眾親約齊上堂,遞了息詞;並請將柳妓差押送去,立了為婢文書,再求印信,庶無後悔。縣尹允了,遂將龜子訂回原籍,又將柳煙薄責二十。當堂做審語雲:

  審得柳煙兒,乃九尾狐狸也。獻笑倚門,占盡章颱風月;逢人唱曲,壓他酒館楊花。殢雨尤雲,日夕赴巫山之夢;含愁斂怨,春秋系遊子之心。而且善戰蜚聲,不顧摧殘腰柳;采陽逞技,能禁揉碎心花。真媚足勾魂,妖能攝魄者矣。遂有林公子者,素稱花月解元,雅號風流飛將。初交兵於濟上,猶能旗鼓相當;再接戰于蒲台,竟致戈矛盡折。已焉哉,全軍皆覆;從此夫,一命歸陰。今柳煙搖尾乞憐,願作夫人之下婢,服役終身;毀容守節,思報公子之私恩,持齋沒齒。眾親僉日允哉,本縣亦雲可矣。存案。

  縣尹發落已畢,命兩個公差,將柳妓押送唐宅交割。賽兒賞發來差去訖,柳煙拜了夫人、太太,就到公子靈前,跪倒痛哭,撞頭磕腦,幾不欲生。從此每日在靈前哭個半夜,竟成骨立。

  終七之後,賽兒請眾親,要尋吉地,安葬父母丈夫。母舅道:「好地甚難,近日武定州有個富家,買地之後,即涉訟事。道是陰地不吉,遂欲棄之。且系兩丘相聯的,在太白山之西。事到湊巧,但不知用得與否。」賽兒即命備車,陽鮑太太去看。鮑姥道:「地有龍脈,皆可安葬。」遂煩母舅同做中的前去,與地主成了交易,定於十一月中旬安葬。

  葬禮十分周備,縣尹各衙都來拜奠,並送執事人役。賽兒主意在城外五瑞安歇,先出父母兩柩。自為孝女,率領恩哥,確靈柩之前,匍匐執杖,泣血大慟。再複進城,發公子之柩率領四鬟一妓,在靈柩之後,步行而哭。滿城之人莫不譬歎。有稱賽兒為三絕:一容貌,二賢德,三才能。

  賽兒于次日黎明,乘輿而行,直到新阡。先葬父母,次葬公子。又到祖墳祭拜。過三朝方回到家。隨令春蕊喚柳煙來審問。有分教:

  十年名妓,且權充女帥的偏裨;半世貞心,竟幻作偽王的妃後。事在盡後,且看次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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