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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 裴道人秘授真春丹 林公子巧合假庚帖(1)


  話說唐孝廉將賽兒庚帖寫出去後,遠近皆知是位女才子。那些富貴子弟全不照照自己形相,是滿面的酒肉;也不量量自己材料,是滿肚皮的草包,央親倩友,做幾首歪詩、幾篇爛文字,訂作窗稿,尋個的當媒妁送到唐宅,一時絡繹不斷。賽兒大怒,都扯得粉碎,吩咐門上自後不許收接。鮑母道:「有個回法。但說不論門楣,不觀相貌,不考詩文,只是同年同月同日同時生的,然後煩媒來說。」以此求親的皆敗興而返。

  忽一日,老家人來稟孝廉道:「有個廣東人,說是鮑太太的兄弟,在外要見。」孝廉教請,報與鮑母,自己就迎出來。見此人生得清奇秀拔,翛翛然有淩霞之氣。邀進中堂,施禮坐定。孝廉道:「請教台字。」其人答道:「賤名航,字虛舟。家姊在府,極承優待,特來造謝。」孝廉道:「小女承令姊教育之恩,昊天罔極。」大家又敘些相慕相敬的話,老婢報:「鮑太太出來了。」孝廉遂避席。教家人忙忙備飯。鮑姑見是仙客裴航,已知來由,認了姊弟,附耳說了幾句,竟自別去。老家人挽留不及,令子小三兒尾其後,看寓在何處。孝廉從外進來,正埋怨老家人,小三兒喘吁吁的跑來道:「奇事奇事!适才緊隨著鮑爺出東關,到曠野無人處,忽地駕彩雲,飛向海上去了。」孝廉心中明白也是仙流,囑令家人不許傳出。進至內室,啟問鮑太太道:「正在備飯,為何令弟別去之速?」鮑母謝道:「他有正事,少不得日後還來。」

  過了月餘,老家人傳道:「舅爺同個做媒的來了。」孝廉出迎時,見舅子與姓俞的舊相識,已進中門。延人坐下。舅子道:「俞親翁特來與甥女說親。是濟甯州林參政的三公子,與甥女同年同月同日同時建生,今現在他母姨夫柏青庵家內。先請教了姊丈,好來進拜。」俞媒道:「參政林公,是濟寧州第一便家,今已應升布政,將次進京候補。其三公子,十二歲遊庠,說是濟南第一個神童。文章詩賦,不假思索,動動筆就有的。而且音律技藝,無樣不精。這樣才子,正好配的淑女。是以特命晚生央著舅爺,先來通命。」隨打恭至地道:「謹候鈞旨。」孝廉道:「別樣不打緊,到是同時同日,卻難查考,尚容緩商。」俞媒又連連打恭道:「這個更真。三公子因八字奇異,誓要訪求年月日時相同的,然後配親。若訪問不得,甘心一世不娶。曾向著晚生道:若八字是真,才貌是不論的。老先生高明,豈不曉得柏青庵是個端方的名秀才。他令甥若不是真八字,豈肯與聞其事?」孝廉見他說得有理,遂進內述與鮑母。鮑母道:「許他罷了。」孝廉說:「我要請他會面,然後允他,何如?」鮑母道:「這也是老成見識。」孝廉出來,向俞媒道:「小女擇配甚難,親翁所素知。今老夫要親見一面,就可定了。」俞媒說:「這是容易的,待晚生就去傳示台命。」別不多時,俞媒複來說:「柏青庵即于明日率公子徑來叩謁面求了。」

  孝廉遂備了酒筵,請了眾親。候至巳刻方到。孝廉迎進,眾親戚皆注目看林三公子生得何如。但見:

  面如傅粉,略有潘安之韻,且解風流;心只貪春,絕非宋玉之才,漫矜詞賦。炫服鮮衣,飄飄然骨肌瘦弱,曾號神童;金冠朱履,軒軒乎容止輕揚,可稱冶子。若說到笙簫音律果然真,試問他經史文章還有假。

  孝廉遜進,與各親一一施禮。柏青庵首坐,林公子側席,各敘了幾句鬥山松蘿的套話。香茗再進,青庵即便起辭。孝廉款留雲:「正要請教林年兄佳詠。」青庵就坐下,命公子立起請題。孝廉想一想道:「即以中秋圓月為題何如?」姚襟丈道:「都是此夜誕生,極妙的了。」林公子思索有半個時辰,寫於箋紙呈上。詩雲:

  嫦娥應愛晚妝新,掛出天邊月一輪。
  好似玉台來下聘,彩雲相送少年人。

  孝廉看了,遞與青庵暨眾親戚都看了,莫不讚揚。青庵打一恭道:「不敢斗膽,要求閨秀賜和一章,就是合璧聯珠,勝似千金百兩。」孝廉即命垂簾,放下桌案筆硯,請姑娘出來。老婢傳說:「姑娘問出來怎麼?」眾親都道:「要求佳詠一章。」老婢又傳道:「女子自有婦道,吟詠非其本質。」姚姨夫一想,當時我有這句話,莫非怪我?遂立起道:「待我去請甥女。」瞬息間,隱隱見簾內姍姍然到來。老婢道:「姑娘說不為禮了,快把詩稿傳來,不耐煩久坐哩。」舅舅就把原稿遞進,仍出就位,詩已和到,賽兒已自進去。青庵也驚呆了。公子寫的蠅頭小楷,賽兒是連行帶草,有銅錢的大的字。青庵朗吟道:

  八月嫦娥降世新,此心猶是抱冰輪。
  漫雲玉杵裴航聘,那識瑤台第一人。

  眾親都道:「真是棋逢敵手,天作之合。」青庵道:「舍甥向來敏捷,今日這詩頗遲,就算輸了,改日再請唱和罷。」正要揖別,酒筵已擺上來。青庵再三謙謝,只得就席,飲過數杯,然後告辭。與孝廉打一恭道:「小弟專候台命,覆知敝襟丈,以便擇吉納彩。」孝廉唯唯。送客完了,到內室問道:「吾兒看這公子是真是假?」賽兒道:「那有眼睛去看他。」鮑母道:「教他下聘就是了,若聘禮輕,是不成的。」孝廉大喜。

  次早,俞媒同著兩個女媒到來。女媒進內,鮑母說:「親是允的,若使聘禮苟簡,立刻返璧,姑娘亦終身不字了。」女媒道:「這個自然,」吃了杯茶,即出來同了俞媒回到柏家。原來女媒中,有個青庵家的僕婦在內,也是個慣媒,教他來看看容貌的。那僕婦誇獎唐家姑娘,就是月裡嫦娥,海上觀音,也沒有這樣標緻。林公子聽了,幾乎發狂起來,遂跪求姨夫,寫了封懇切的書,當晚起身徑回濟寧去請問:濟甯與蒲台相隔著三四百里,林公子小小年紀,如何知道有個才女與他八字相仿的呢?其中卻有自然而然引導之人。孟氏雲:「食色性也。」這位公子,就是第一個性中好色的。從小來穿衣洗臉,吃飯出恭,都要丫鬟服侍。十一、十二歲上,就偷了一個翠雲,一個紅香。自後不論好的醜的,都要嘗些滋味,因此上把身子弄壞了。父母只道是讀書心苦,延請名醫,修合紅鉛紫河車等丸藥,人參當做果子吃,也自支持不來。他常看小說上有采戰的法,就癡想要得此訣竅。一日,偶爾走到門首,見有個道者化齋。公子就問:「爾是何方來的?有甚奇方秘訣?說來我便齋你。」道人口誦四句雲:

  家在藍橋畔,誰知仙路長?
  當年將玉杵,親自搗玄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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