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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回 捉姦情賊母教淫女 論親事悍婦敵迂夫(3)


  兩人從起更後,直幹至二鼓方休。蕙娘早軟癱在椅上,周璉將桌兒掀放在地,打開被褥,抱蕙娘睡在裡面,兩人口對口兒訴說心田。複用手將蕙娘渾身撫摸,真是光同珠玉,綿若無骨,分外情濃。沒有兩杯茶時,周璉又把蕙娘按翻狠幹,這番比前番更凶。蕙娘昏迷了四次,直到雞聲亂叫方休。兩人摟抱著,歇了片刻。周璉替蕙娘穿了衣服,自己到書案前胡亂寫了幾句誓狀,從書櫃內取出兩副時樣赤金鐲兒,約重六七兩,著蕙娘帶在胳膊上。說道:「這鐲兒切不可著你母親拿去。」

  又取出三封銀子,用手巾抱住,向蕙娘道:「回去和平媽說,金子此時實不方便,這是幾兩銀子,且與乾媽拿去,改日我再補罷。外誓狀一張,可一總帶去。」

  蕙娘道:「我只為和你久遠做夫妻,因此我母親說的話我便一字不敢遺露,恐拂了他意思,壞你我的大事。像這鐲兒,我若有福嫁你,仍是你家的東西。這銀子我拿去,臉上討愧的了不得。」

  周璉笑道:「這也像你和我說的話?我的就是你的,將來還要在一處過日子哩。只是我還有個和你要的東西,你須與我。」

  蕙娘道:「我一個窮貢生家女兒,可憐有什麼東西送你?你若要,就是我這身子,你又已經得了。」

  周璉道:「你這雙鞋兒我愛的狠,你與了我罷。我到白天看見他,就和見了你一般。」

  蕙娘道:「你若不嫌厭他,我就與你留下。」

  說著,笑嘻嘻將兩隻鞋兒脫下,雙手遞與周璉。周璉喜歡的滿心奇癢,連忙接住,在鼻子上聞了聞,然後用手絹兒包了,放在小櫃內。蕙娘將兩隻腳用裹腳布緊緊紮縛停當,周璉將蕙娘抱出房來,一層層那移上去。又抱過了牆頭,照前背負了一步步送下炭堆。將三封銀子並誓狀從懷中取出,交付蕙娘,攙扶著出了夾道,看著蕙娘扶牆托壁,慢慢的走入正房去了。周璉回來,將一切收拾如舊,倒在床上歇息。

  這邊龐氏到日將出時,就忙忙的到裡屋內,見他小兒子和小女廝還熟睡,急問蕙娘誓狀下落。蕙娘將誓狀交與龐氏,看了看,一個字兒認不得,次複將一百五十兩銀子著龐氏過目,把周璉話詳細說。龐氏聽一句,笑一句,打開銀包細看,一封是三五兩大錠,那兩封都是五六錢、七八錢雪白的小錠。龐氏撾起一把來,愛的鼻子上都是笑,倒在包內,丁當有聲。看了大錠,又看小錠,搬弄了好一會。見小兒子醒來問他,他才收拾起。笑向蕙娘道:「俺孩兒失身一場,也還失的值。不像人家那不爭氣的一文不就,半文就賣了。」

  蕙娘道:「那話也該和父親說說了。」

  龐氏道:「你那老子,真非人類!另是一種五臟。見了銀錢,和見了仇敵一樣,全不想久後孩孫們如何過度。我細想,若不與他大動干戈,雖一萬年也沒個定局。等他洗罷臉,我就和他說。」

  說著,將銀子和誓狀仍包在手布內,藏在衣襟底下,提到外間房內,暗暗的歸入櫃中。

  少刻,貢生淨罷面,穿完衣服,卻待要出外邊用早功,讀殷盤遷都章。龐氏道:「你且莫去,我有話說。」

  貢生道:「說什麼?」

  龐氏道:「女兒今年二十歲了,你要著他老在家中麼?」

  貢生蹙著眉頭道:「我留心擇婿久矣,總不見個用心讀書的人。」

  龐氏道:「我到尋下一個了。」

  貢生道:「是那家?」

  龐氏道:「就是我的乾兒子周璉。」

  貢生道:「你故來取笑。」

  龐氏道:「那個亡八羔子才和你取笑哩。」

  貢生道:「周璉是何指揮女婿,已娶過多年,怎麼說起這般沒人樣的話兒來?真是昏憒不堪。」

  龐氏道:「你才是昏憒不堪哩。我那乾兒子又好人才,又好家業,又有好爹、好媽、好奴僕、好騾馬、好房產,一個人占了十幾個好,就是王侯宰相,還恐怕不能這樣全美。你不著我的女兒嫁他,還嫁那個?」

  貢生道:「放屁!周璉現有正室,難道教女兒與他做妾不成麼?我齊家的女兒,可是與人家做妾的麼!」

  龐氏道:「人家也是明媒正娶,那個說他做妾?」

  貢生道:「蠢才!是人家謊你哩。我的女兒豈是受人家謊的麼?」

  龐氏道:「怎麼是你的女兒?說這話,豈不牙麻?我三年乳哺、十月懷胎,當日生他時,我疼的左一陣、右一陣,後來血暈起來,幾乎把我暈死。這都是你親眼見的。我開腸破肚打就的天下,你這老怪物坐享太平。我問你:你費了什麼力氣來?」

  貢生氣的寒戰道:「看……看……看他亂談。」

  龐氏道:「就算上你費過點力氣,也不過是片刻。我肚裡生出來的,到不由我作主,居然算你的女兒!」

  老貢生氣的手足俱冷,指著龐氏道:「上帝好生,把你也在覆載之中。」罵罷,又冷笑道:「是他的女兒,要嫁個周璉,豈非緣木求魚之想!」

  龐氏道:「你休拿文章罵我,你罵我也要罵哩。」

  貢生道:「你這樣天昏地暗的殺材,理該把你投彼豺虎,豺虎不食,投彼有畀,有畀不受,投彼有吳。」

  龐氏大怒道:「說著,你還要拿文章罵我麼?我把你個不識好歹的老奴才,不識抬舉的老奴才,千年萬世老亡八奴才……」

  貢生大怒,先從桌上取起一個茶杯摔碎,又將一個湯碗也摔碎在地,一翻身,倒在床上,只將胸脯狠拍道:「安得上方斬馬劍,斷卻潑婦一人頭!」

  龐氏道:「打了傢伙就算了,你便將傢伙打盡,我也要著女兒嫁周璉哩。」

  貢生怒壞,反將雙眼緊閉,任憑龐氏叫吵,一言不發。龐氏見貢生不言,跑來用兩手抱住貢生頭巾亂搖,道:「老怪,你便裝了死,我也著女兒嫁周璉哩。」

  貢生恨極,一翻身向龐氏臉上偷了一掌。疾趨在地下,抱火盆要打。卻待將腰一灣,不意龐氏一頭觸來,正觸在貢生腰眼間。貢生「呵呀」了一聲,早從火盆這邊倒過火盆那邊去。貢生忍痛扒起,在火盆內撾一把灰,向龐氏臉上灑去。灑的龐氏臉俱白,被灰掩了二目。貢生見龐氏揉眼,心上得意之至,忙用手捧灰又灑。不防龐氏恨命的撲來,將貢生撞倒在地,用手在貢生面上亂擰,貢生急伸二指觸龐氏之口,被龐氏將指頭咬住。貢生大聲叫道:「疼殺哉!」

  蕙娘見鬧的不成局勢,方出來解勸。拉開龐氏,將貢生扶起,坐在床上。貢生氣的唇面俱青,指著龐氏向蕙娘道:「此婦七出之條,今已有二。」說罷,喘吁吁將頭亂搖道:「吾斷不能姑息養奸!」

  龐氏大吼道:「你還敢拿文章罵我麼?」

  貢生又搖著頭道:「斯人也,而有斯凶也。出之必矣,出之必矣!」

  龐氏道:「你少對著女兒『屄矣球矣』的胡嚼。」

  貢生大恨了一聲,疾疾的趨出外邊去了。

  正是:
  識破姦情不氣羞,也教愛女跳牆頭。
  貢生不解閨中事,拚命猶爭道義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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