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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回 買書房義兒認義母 謝禮物乾妹拜乾哥(2)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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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璉聽了內東小院與齊家止隔一牆,便滿心難喜,向吳同道:「一千二百兩太多,與他一千兩罷。」 吳同道:「這鐘秀才弟兄兩個,都是有錢的人,少一分也不賣。」 周璉情心過重,還論什麼價錢多少,隨口說道:「就與他一千二百兩。說與管帳的,就與他兌了罷。老爺問起來,只說是五百兩買的。」 吳同大喜,不想賣主止要八百,他到有四百兩落頭。周璉道:「幾時搬房?」 吳同道:「搬房大要得半個月後。」 周璉道:「如此說,我不買了。定在三日內搬清方可。他圖價錢,我為剪絕。」 吳同連忙答應出去。 原來買齊貢生家左右房子,也是周璉費一夜心力想出來的。他素知齊貢生為人固執,不但說將他女兒做妾,就是娶做正室,他還要拘齊大非偶的議論;除了偷奸,再無別法。到了未牌時分,吳同和管帳夥計來回覆道:「房價一千二百兩兌了,立的賣房契已取來,定在後日一早搬去。」 周璉聽了,又看了契,大喜。隨即到他父親周通面前,說明己意,嫌家中人多,耳目中不得清淨,要同葉先生去新買鐘秀才房子內讀書。他父親見是極正大事,心上頗喜,也不問房子價錢多少,止說道:「城裡城外,家中有許多少房子,揀上一處就是了,何必又買?」 到第三日午後,打聽得鐘秀才搬去,親自到那邊看了房兒,吩咐雇各行匠役,連夜興工修理。先生在前院正房居住,三間北庭會客;內院正房,也做會客之所。西小院房,貯放吃食,西廈房三間,做廚房;東廈房三間,家人們居住。前院亦然。自己單揀了東小院房居住。家人們領了話,立刻連夜興工修理停妥。將那東小院房,上下普行修蓋,裱糊的和雪洞一般。擺設起琴棋書畫、骨董珍玩,安設了床帳、桌椅,鋪放下錦繡、花茵。大家圖小主人歡喜,於是同沈襄搬了過來。 齊貢生知葉先生搬入隔壁,心上甚喜,早晚可以講論文章,率領了兩個兒子來拜賀。周璉接見齊貢生,比在會中又加敬十倍,留可大、可久同飲食,頑笑到燈後,方放回家。次日備了極厚的八色禮物,同沈襄回拜。貢生留茶,一物不肯收受。周璉沒法,談了一會詩文,送了出來。從此時常來往。可大、可久不時到周璉處,來了定留吃飯,走時必要送些物事,從沒個教他弟兄空手回去的。把一個齊貢生老婆龐氏喜歡的無地縫可入,日日嚷鬧著教貢生設席請周璉。齊貢生是個一介不與、一介不取的人,聽見他兒子們常收周璉的東西,深以為恥。無如龐氏擋在前頭,弄的這貢生也沒法。他女兒蕙娘,止知周璉是個大富家子弟,搬來隔壁讀書,卻不曉得就是庭房西北角與他眉眼傳情的人。 過了二十余天,周璉要和齊可大結拜個弟兄。可大先和他母親說知,龐氏喜出意外,隨即告知貢生。貢生道:「漢時張耳、陳餘,豈不是結拜的弟兄?後來成了仇敵,比陌路人更甚幾倍!」 龐氏道:「我不管你張家的耳朵,陳家的魚兒,弟兄總要拜哩。他一個滿城大財主的兒子,先人又做過極大的官,他肯與我們交往,我們就沾光不淺。人家到要下顧,你反窮臭起來?」 貢生道:「你這沾光下顧的話,再休對我說!孟子曰:『彼以其富,我以吾仁,彼以其爵,我以吾義;吾何畏彼哉?』」 龐氏道:「你敢和他家比人比腳麼?比人,家中上下止有九口,他家男女無數,奴僕成行;比腳,他父子們不穿緞鞋,便穿緞靴,你看你的腳,穿的是什麼?」 貢生咬牙大恨道:「你看他胡嚼麼?我說的仁,是仁義的仁,我說的爵是爵祿的爵;你不知亂談到那裡去?真是可恨!可厭!」 龐氏道:「恨也罷,厭也罷,總之結拜弟兄,定在明日!到其間,你若說半個不字,我與你這老怪結鬥大的疙瘩,誓不兩立!休說周相公要和我兒子結拜弟兄,就和你結拜個弟兄,你也該知高識低,做個不負抬舉的人才是!我再問你:你見誰家遇著財神,拿棍打來?」 老貢生聽罷,用兩手掩耳,急急的走出去。又知此事勢在必行,次日一早,便往城外訪友去了。 周璉於是日,先著人送貢生和龐氏緞衣各兩套,外隨羊酒等物,與可大、可久緞衣各一套。連日以問明可久,蕙娘二十歲了,比自己小一歲,他是在庭房窗眼中看見過的,想算著身材長短,令裁縫做了兩套上色緞子裙氅,配了八樣新金珠首飾送蕙娘,都拿到龐氏面前。龐氏愛的屁股上都是笑,全行收下,只等老貢生回來,商酌幾件東西做回禮。 少刻,周璉盛選衣帽過來,拜見乾媽,龐氏著請入內房相見。蕙娘在窗內偷看,心下大為驚喜,才知西北角下做文字的書生,就是周璉。心中鬼念道:「這人才算的有情人!像他這買間壁房子,和我哥哥兄弟結拜,屢次在我家送極厚的禮物,毫不惜費,他不是為我,卻為著那個?」又心裡歎道:「你到有一片深心,只是我無門報你!」 急急的掀起布簾縫兒,在房內偷窺,見周璉生得甚是美好。但見: 目同秋水,秋水不及他二目澄清;眉若春山,春山不如他雙眉松秀。鼻樑骨高低適宜,嘴唇皮厚薄卻好。逢人便笑,朵頤間綻兩瓣桃花;有問必答,開口時露一行碎玉。頭帶遠遊八寶貂巾,越顯得龐兒俊俏;身穿百折鵝絨緞,氅更覺得體態風流。耨吏耕經,必竟才學廣大;眠花宿柳,管情技藝高強。 蕙娘看了又看,心內私說道:「婦人家生身人世,得與這樣個男子同睡一夜,死了也甘心!」 又見他坐在一邊,說的都是世情甜美話兒,又聽得問他父親不在家的原故。吃罷茶,便要請幹妹妹拜見。只聽得他母親說道:「過日再見罷,他今日也沒妝束著。」 又聽得周璉說道:「好媽媽!我既與你老做了兒子,就和親骨肉一般,豈有個不見我妹妹之理?」 只聽得他母親笑向他兄弟可久道:「你叫姐姐出來!」 蕙娘聽了,連忙將身子退了回去,站在房中間。可久入來笑說道:「周家哥哥要見你,咱媽媽叫你出去!」 蕙娘滿心裡要與周璉覿面一會,自己看了看,穿著一身粗布衣服,怕周璉笑話他,向可久道:「你和媽說,我今日且不見他罷。」 那娃子出去回覆,又聽得周璉道:「這是以外人待我了!必定要一見。」 他母親又著可久來叫,蕙娘忙忙的換了一雙新花鞋兒,走到鏡臺前,將烏雲整了整,拂眉掠鬢,薄施了點脂粉,系了條魚白新布裙子,換上一件新紫布大襖,著他兄弟掀起簾兒,他才輕移蓮步,含羞帶愧的走將出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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