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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回 溫如玉遊山逢蟒婦 朱文煒催戰失僉都(3)


  隨即吩咐,寫了個晚生帖與文華,一個門生帖與胡宗憲,是為他曾做河南軍門,在營中獻策得官故也。

  原來宗憲自罷職後,便欲回鄉,嚴嵩許下他遇便保奏,因此他住在京師。

  文煒先到文華府第,見車馬紛紛,拜賀的真不知有多少。

  帖子投入,門上人回覆:「去嚴府未回。」

  又到胡宗憲門上,拜喜的也甚多,大要多不相會。帖子投入,胡宗憲看了冷笑道:「這小畜生,又與我稱呼起門生來了!當年在聖駕前,幾乎被他害死!既認我做老師,這幾年為何不早來見我?」

  本意不見,又想了想:「他如今的爵位與我一般,況同要平倭寇,少不得要會面的。」書呆子心性,最愛這「門生」二字,隨吩咐家人:「開中門相請。」

  文煒既與他門生帖子,便不好走他的中門,從轉自傍邊入來,直到二門前,方見宗憲緩步從廳內接出來。文煒請宗憲上坐叩拜,宗憲不肯,斜著身子以半禮相還。

  禮畢,文煒要依師生坐次,宗憲心上甚喜,定以賓主禮。

  相讓坐了,卻自將椅兒放在上一步,仍是師生的坐法。文諱道:「自從歸德拜違,只擬老師大人文旌旋裡,以故許久未曾叩謁。昨聖上命下,始知養靜都中。疏闊之罪,仰祈鑒宥!」

  宗憲道:「老夫自遭逐棄,便欲星馳歸裡,視塵世富貴,無異浮萍。無奈舍親嚴太師百法款留,堅不可卻。老夫又恐重違其意,只得鼠伏都門;又兼時抱啾疾,應酬盡廢。年來不但同寅,即至好交情?亦未嘗顧盼老夫。孟浩然詩雲:『不才明主棄,多病故人疏。』正老夫之謂也。」

  文煒道:「八荒九極,佇望甘霖久矣。將來綸扉重地,嚴太師外,舍老師其誰屬?今果楓宸特眷,加意老臣。指顧殄殲倭寇,門生得日親幾杖,欽聆教主,榮幸奚似!」

  宗憲道:「老寅長,『門生』二字,無乃過謙!」

  文煒道:「歸德之役,端賴老師培植,是牛溲馬渤,當年既備籠中,而土簋陶匏,寧敢忘今日宰匠耶?」

  宗憲道:「昔時殿最奏功,皆邦輔曹公之力,老夫何與焉?師生稱呼,老夫斷不敢當!」

  文煒道:「天下委土固多,而高山正自不少。曹大人吹噓于後,實老師齒芬于前之力也。安見曹大人可為老師,而大人不可為老師乎?」

  宗憲聽了,心上快活起來,不禁搖著頭,閉著目,仰面大笑道:「苟以是心至,斯受之而已矣。」

  文煒作揖起謝,宗憲還了半個揖,依就坐下。宗憲道:「賢契固執若此,老夫亦無可如何!」

  文煒道:「適承趙大人枉顧,言在明午起身,未知老師酌在何時?」

  宗憲道:「今日之事,君事也。他既擬在明午,即明午起身可耳。」

  文煒道:「聞倭寇聲勢甚大,願聞老師禦敵之策。」

  宗憲道:「自反而縮,雖千萬人,吾往矣。又何必計其聲勢為哉?」

  文煒心裡說道:「許多年不見他,不意比先越發迂腐了。」隨即打一恭告別,宗憲止送在臺階下,就不送了。

  文煒回家,也有許多賀客,只得略為應酬,連夜收拾行李,派了隨從的人役。次日早,又到趙文華家,卻好胡宗憲亦在,文華留吃了早飯,一同到嚴府中請示下。嚴嵩說了幾句審時度勢用兵的常套話兒,一同出來,議定本日午時出京。

  文煒回家,囑託林潤擇日打發家眷回河南,隨與宗憲先行,趙文華第二次走,約在山東泰安州會齊。早有兵部火牌,傳知各路伺候夫馬。到了泰安,闔城文武都來請候,支應兩人一切。

  等了八九天,還不見趙文華到來。

  不想文華回拜了賀客各官,嚴世蕃又通知九卿與他送行,酒筵直擺至蘆溝橋。凡所過地方,文武官,俱出城迎接二十裡。

  次日起身,還要送出郊界外。公館定須縣燈結彩,陳設古玩。

  他住的房,用白綾作頂棚,緞子裱牆壁。跟隨的人,也要間間房內鋪設整齊。就是馬棚,亦須粉飾乾淨。內外院都用錦紋、五色氈氈鋪地。他每住一宿,連跟隨人,大約得十一二處公館方足用。上下酒席、諸品珍物,無不精潔。每食須二十餘桌,還要嫌長道短,打碗摔盤,也有翻了桌子的時候。少不如意,家丁們便將地方官辱駡,參革、發遣的話,個個口中煉的透熟,比幾十隻老虎還凶。至於驛站,更難支應,不是嫌馬匹老瘦,就是嫌數目不足,毆打衙役,鎖拿長隨,再不然回了趙文華,就不走了。地方官兩三天家支應,耗費不可數計,雖說出在地方官,究之無一不出在百姓。有那靈動知竅的官兒,孝敬趙文華若干,與跟隨的人若干;按地方大小饋送,爭多較少,講論的和做買賣一般。銀錢使用到了,你便與他主僕豆腐、白菜吃,他還說清淡的有味;文華還要傳入去,賜坐留茶,許保舉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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