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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回 溫如玉遊山逢蟒婦 朱文煒催戰失僉都(2)


  一日,明帝設朝。辰牌時分,接到浙江巡撫王忬的本章,言奸民汪直、徐海、陳東、麻葉四人,浮海投入日本國為謀主,教引倭寇夷目妙美劫州掠縣,殘破數十處城郭,官軍不能禦敵。

  告急文書屢諮兵部,三四月來總不回覆,又不發兵救應。明帝看了大怒,問兵部堂官道:「你們為何不行奏聞?」

  兵部堂官奏道:「小丑跳樑,地方官自可平定。因事小,恐煩聖慮,因此未行奏聞。」

  明帝越發怒道:「現今賊勢已熾,而尚言『小丑』二字耶?兵部堂官俱著交部議罪。」

  孰不知皆是嚴嵩阻撓,總要說天下治平,像這些兵戈水旱的話,他最是厭見厭聞。

  嚴嵩此時怕兵部堂官分辯,急急奏道:「浙江既有倭患,巡撫王忬何不先行奏聞?軍機大事,安可以文書諮部卸責?今倭寇深入內地,劫掠浙江,皆王忬疏防縱賊之所致也。」

  明帝道:「王忬身為巡撫,此等關係事件?不行奏聞,其意何居?」隨下旨:將王忬革職,浙江巡撫著布政司張經補授討賊。

  那知王忬為此事,本奏四次,俱被嚴嵩說與趙文華擱起,真是無可辨的冤枉!嚴嵩又奏道:「張經才識,還恐辦理不來。工部侍郎趙文華文武兼全,名望素著,江浙人望他無異雲霓。再胡宗憲雖平師尚詔無功,不過一時識見偶差,究系大有才能之人,祈聖上赦其前罪。錄用兩人,指日定奏奇功。」

  明帝便下旨:趙文華升授兵部尚書,督師征討。又想起朱文煒深有權謀,加升都察院左僉都禦史,胡宗憲授右僉都禦史,一同參贊軍務。于河南、山東二省揀選人馬,星赴浙江。其江浙水陸諸軍,任憑文華調用。旨意一下,兵部即刻行文四省。朱文煒得了此旨,向薑氏道:「趙文華、胡宗憲,豈是可同事之人?此行看來,凶多吉少。前哥哥寄字來,言家中房產、地土俱皆贖回,不如你同嫂嫂速刻回家。這處房子,讓林賢侄住,豈非兩便?」

  薑氏道:「你的主見甚是。但願你早早成功,慰我們懸計。」

  文煒即著人將林潤請入,說明意見。林潤道:「叔父既執意如此,小侄亦不敢強留,自應遵諭辦理。但趙文華倚仗嚴嵩之勢,出去必不安靜,弄起大是非來,干連不便,叔父還要著實留意。」

  正言間,家人報道:「趙大人來拜。」

  文煒道:「我理合先去見他為是,不意他到先來。」

  忙同林潤出來。文煒冠戴著,大開中門等候。少刻,喝道聲近,一頂大轎入來。趙文華頭戴烏紗,身穿大紅仙鶴補袍,腰系玉帶,跟隨著黑壓壓許多人。

  文煒接將出去。文華一見,大笑道:「朱老先生,你我著實疏闊的狠!今日奉有聖旨,一同公幹,我看你又如何疏闊我?」

  文煒道:「大人職司部務,乃天子之唯舌;晚生名位懸絕,不敢時相親近。」

  文華拉著文煒的手兒,又大笑道:「這話該罰你才是!禦史乃國家清要之職,與我有何名位懸絕處?是你嫌厭我輩老而且拙,不肯輕易措愛耳。」

  說罷,又大笑起來。兩人同入大廳,行禮坐下。文華道:「老先生今日榮膺恩寵,領袖諫垣;又命主持軍務,聖眷可謂極隆。弟一則來拜賀,二則請候起身吉期。」

  文煒道:「晚生正欲鳧趨階下,用伸賀悃,不意反邀大人先施,殊深惶恐之至!至於起身吉日,容晚生到大人處聽候鈞諭。」

  文華道:「倭寇跳樑,王巡撫隱匿不奏,致令攻城奪郡,遺害群黎。弟又問得一秘信:溫州、崇明、鎮海、象山、奉化、興昌、慈溪、余姚等地,俱被蹂躪。杭州省城,此時想已不保。老先生平師尚詔時,出無數奇謀,這幾個倭寇,自然心中已有定算。倘蒙不棄,可將機密好話兒先告訴我,庶可大家商同辦理。」說罷,又嘻嘻哈哈的笑起來。

  文煒道:「用兵之道,必須目睹賊人強弱情形,臨期制勝,安可預為懸擬?即平師尚詔時,晚生亦不過談兵偶中,究之心無打算,到要請大人奇策指示後輩!」

  文華掀著鬍子大笑道:「我來請教你,你到問起我來了?依我的主見,聖上滅寇心急,你我斷不可在京中久延,今晚即收拾行李,明午便行起身。我已囑兵部,連夜行文山東、河南二省,著兩處各揀選勁卒各一萬,先在王家營屯紮等候。我們出了京門,不妨慢慢緩行。走到了王家營,再行文江南文武,著他們揀選水師,少了不中用,須得數萬,匯齊在揚子江岸旁等候。我們再緩緩由水路去,到那時另看風色。」

  朱文煒道:「浙省百姓日受倒懸之苦,如此耽延,聖上見罪若何?」

  文華道:「倭寇之禍,起于該地方文武不早防閑。目今休說失了數處州郡,便將浙江全失,聖上也怪不到我們身上。若說用兵遲延,我們都推在河南、山東、江南三省各文武身上,只說他們視同膜外,不早應付人馬,兼之船隻甲胄諸項不備。你我同胡大人三個書生,如何殺的了數萬亡命哩?」

  文煒道:「倘若倭賊殘破浙江,趁勢長驅江南,豈非我們養疥成瘡之過。」

  文華大笑道:「你好過慮呀!浙江全省地方,水陸現有多少人馬?巡撫、鎮副等官,安肯一矢不發,一刀不折,便容容易易放他到江南來?等他到江南時,我們大兵已全積在揚子江邊。

  以數十萬養精畜銳之勁卒,破那些日夜力戰之疲賊,與催枯拉朽何殊?此知彼知己,百戰百勝之道也。」

  說罷,又嘻嘻哈哈的笑起來。文煒道:「大人高見,與晚生不同,統俟到江南再行計議。」

  文華聽了,低下頭,用手拈著鬍子,自己鬼念道:「不同,不同。」

  又複抬頭,將文煒一看,笑道:「先生适才說『到江南再行計議』。也罷,我別過罷。」

  即便起身。文煒送到轎前,文華舉著手兒說道:「請回!請回!容日領教。」

  隨即喝著道子去了。

  文煒回到書房,正要告知林潤适才問答的話。林潤道:「趙大人所言,小侄在屏後俱聽過了,他如此居心,以朝廷家事為兒戲,只怕將來要遺累叔父。」

  文煒蹙著眉頭道:「我本一介青巾,承聖恩高厚,冷老伯栽培,得至今日,惟有盡忠竭力,報效國家。我既職司參贊,我亦可以分領人馬,率眾殺賊。至於勝敗,仗聖上洪福罷了。」

  林潤道:「依小侄主見:到江南省他二人舉動,若所行合道,與他共奏膚功;若事務掣肘,便當先行參奏,亦不肯與伊等分受老師費餉、失陷城郭之罪。」

  文煒道:「凡參奏權奸,求其濟事。文華與嚴嵩乃異姓父子,聖上又惟嚴嵩之言是聽。年來文武大臣,被其殘害殺傷者,不知多少!量我一個僉都禦史,彈劾他到那裡?我此刻到趙大人、胡大人處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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