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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回 過生辰受盡龜婆氣 交借銀立見小人情(2)


  那後生走將出來,鄭三接住,問了原由,才知道是送銀子來,慌的連忙讓到南房裡坐。鄭婆子催著送茶。

  再說王夥計向如玉道:「晚生去年賃了在爺的七百銀子,原欲托大爺的洪福,多賺幾個錢,不意新財東手腳大,將本銀亂用。晚生恐怕他花用盡了,今日與大爺送來。除大爺零碎使用外,淨存本銀五百二十兩。」

  說著從懷中取出一本清帳來,裡面夾著如玉屢次取銀帖子,雙手遞與如玉看。如玉道:「你替我使著罷了,何苦又送來?」

  王夥計道:「晚生适才不說麼,實實的不敢在鋪中存放了。也曾和張總管說過幾次,總不見他的回信,所以親自來交。」

  如玉道:「你送來不打緊,我又該何處安放?」

  王夥計道:「任憑大爺。」

  金鐘兒取了四百錢,走出來向胡六道:「你快買些酒肉,收拾起來,好打發客人吃飯。那個趕車的,也要與他些酒肉吃。」

  鄭婆子連忙跑來,笑說道:「你這孩子好胡鬧!我家裡的客人,和你拿出錢?快拿回去,我自有妥當安排。」

  胡六卻待將錢遞回,金鐘兒道:「你少在我跟前浪,買你的東西去罷。」說畢,回房裡坐下。罵的胡六把手一拍道:「這是那裡的晦氣!」

  鄭婆子道:「你還不知道他的性兒,從小兒就是個有火性的孩子。你只快快的買去罷。我在廚房裡,替你架火安鍋滾水等你。」

  胡六去了。

  這邊王夥計將褡褳打開,將銀子一封封搬出來擺在炕上,著如玉看成色,稱分兩;又要算盤,與如玉當面清算。如玉笑道:「我還有什麼不憑信你處麼?何用清算?你說該多少就是了。」

  王夥計道:「大爺若不算算,晚生也不放心。」

  講說了半晌,才不算了。又一定著如玉稱稱分兩。金鐘兒道:「這銀子不但溫大爺,就是我也信的過,是絲毫不錯的。就是每封短上一頭半錢,難道還教添補不成?」

  王夥計拂然道:「你這婊姐就不是了,虧你還相與過幾千百個人,連我王老茂都不曉得。不但一錢二錢,便是一兩二兩,我也從不短人家的,怎麼才說起添補的話來?」

  金鐘兒笑道:「是我過於老實,不會說話。」又向如玉:「你就稱稱分兩罷。」說罷,將戥子取過來。

  如玉見他過於小心,隨即稱兌了幾封,都是白銀子,每一封不過短五六分,也就算是生意人中的大賢了。兌完銀子,便立刻要抽借約。如玉道:「你的借約,還在家中,等我回家時揀還。你若信不過,我此刻與你立個收帖何如?」

  王夥計道:「大爺明日與晚生同回去罷。五六百銀子,不是頑的。」

  如玉道:「我親筆寫收帖,就是大憑據。我和你財東、夥計一場,難道會將來賴你未還不成?」

  王夥計甚是作難,不得已,著如玉寫了收帖,自己看了又看,用紙包好,揣在貼肉處,才略放心些了,就要起身辭去。如玉道:「你好容易到此,我還要留你歇息幾天。」

  王夥計道:「晚生手下還管著許多小夥計,如何敢在婊兒家停留?」

  如玉笑道:「怎麼你這樣腐板?也罷。這裡也有客店,你吃了飯,我送你安歇。」

  王夥計才不推辭了。金鐘兒將銀子都搬入地下大櫃內。胡六端入菜來。兩人對面坐下。金鐘兒在下面斟酒坐陪。不意鄭婆子又添了許多菜數。那王夥計到好杯兒,酒到便幹。如玉見他有幾分酒態,指著金鐘兒問道:「你看他人物好不好?」

  王夥計看了金鐘兒一眼,就將頭低下了。少刻,吃完酒飯,王夥計連茶也不吃,拿出褡褳,又叮嚀如玉回城時抽約,如玉送出院來。慌的鄭三急來相留。如玉說明絕意不在的話,同鄭三領他到店中去了;又與了趕車的幾錢銀子。須臾如玉回來,小女廝將燈送入。

  沒有半頓飯時,忽聽得後面高一聲,低一聲叫吵,到像有人拌嘴的光景。忽小女廝跑來說道:「二姑娘,還不快去勸解勸解!老奶奶和老爺子打架哩!」

  金鐘兒道:「為什麼?」

  小女廝道:「老爺子同大爺送了那姓王的客人回來,才打聽出今日是溫大爺的壽日,午間沒有預備下酒席,數說了老奶奶幾句。老奶奶說:『你是當家人,你單管的是甚麼?』老爺子又不服這話。就一遞一句的拌起口來。老奶奶打了老爺子一個嘴巴,老爺子惱了。如今兩個都打哩。苗三爺和大姑娘都去了;二姑娘還不快去!」

  金鐘兒鼻子裡笑了一聲,向如玉道:「這般伎倆,虧他們也想算的出來,真是無恥!」

  如玉也笑了。小女廝急的了不得,一定要金鐘兒去。金鐘兒道:「我沒功夫,任憑他們打去,不拘誰打殺一個到好。」

  小女廝催了幾遍,見金鐘兒不去,也就去了。待了半晌,不聽得吵鬧了,猛見苗禿子掀簾入來,望著如玉連揖帶頭的就叩拜下去。如玉還禮不迭。苗禿子扒起來說道:「我真是天地間要不得的人!不知怎麼就死昏過去,連老哥的壽日都忘記了。若不是勸他老兩口兒打架,還想不起來。」

  又指著金鐘兒道:「你好人兒,一句兒不說破。」

  金鐘兒道:「誰理論他的生日、壽日哩?今日若不是人家送著幾兩銀子來,連我也想不起是他的壽日。」

  苗禿道:「沒的說,明日是正生日,我們大家補祝也不遲。」

  如玉道:「我的生日,是五月初四日,已經過了。」

  苗禿子笑道:「你休混我,我記得千真萬真,是這兩日。昨年在東書房,不是我和你吃酒麼?」於是虛說虛道,親熱了半晌;又極力的奉承了金鐘兒幾句,方才歸房去安歇。

  次日鄭三家殺雞宰鴨,先與如玉收拾了一桌茶食;又整備著極好的早飯。苗禿子知會了蕭麻子,在廳內坐著,等候如玉起來補送壽禮。等到巳牌時分,白不見動靜,各有些餓的慌;又不肯先吃些東西,都是打掃著空肚子,要吃鄭三家的茶食和早飯,做補祝的陪客。鄭婆子於昨日已問明趕車的後生,說送來五六百兩銀子,在自己女兒房裡收著。這是一百年再走不去的財帛;不過用耽擱幾月功夫,不愁不到自己手內。今日恨不得將溫如玉放在水晶茶碗裡,一口吞在腹中。若是平素,這時候不起來,這婆子不知大喝小叫到怎麼個田地。

  堪堪的到午牌時分,還不見開門。蕭、苗二人,等的不耐煩起來,不住的到門前、院中走來走去的咳嗽;又故意高聲說笑。鄭婆子忍不住到他女兒窗外聽了聽,像個唧唧喁喁的說話;瞅著院內無人,悄悄的用指甲將窗紙掐破一塊,往裡一覷,見兩人俱光著身子,如玉把他女兒按倒在一張椅子上狠幹;又見他女兒發散釵橫,軟癱在椅子上,弄成個有氣無力的死人一般,連忙退回去,心裡說道:「原來這溫如玉有這般本事,怪不得小淫婦兒和他一心。」

  又想到自己身上;幼年時也曾瞞著鄭三偷過五六個人,從沒教人家弄得失魂喪魄,到這樣快活時候,真是空活了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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