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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回 傳情書幫閒學說客 入欲網癡子聽神龜(2)


  如玉道:「我問的是銀子。」

  苗禿子道:「我知道。等他有了還你。你且聽我說,金姐這幾天,眉頭不展,眼淚盈腮,天天雖和我們強說強笑,究竟他心上挽著個大疙瘩。」

  如玉道:「他是為小何兒走了。」

  苗禿子道:「他若是為小何兒,著俺家大大小小都男盜女娼,我活不到明日早間。」

  說著,小小廝送上茶來。

  苗禿子一氣飲幹,連忙說道:「我前日晚上,有四鼓時分,出院外小便。只聽得他獨自在屋內短歎長籲,自己叫著自己罵道說:『金鐘兒,瞎眼瞎心的奴才,一個活蛇兒沒耍成,到把個心上人兒惹惱了,結下不解的冤仇。你素日的聰明伶俐那去了?你賺的大錢在那裡?』我又聽得軟軟的響了兩聲,像個自己打嘴巴的光景。」

  如玉大笑,向兩個小小廝道:「你們把苗禿子與我推出去。」

  兩個小廝聽了,便來揪扭苗禿。苗禿子笑著打開,罵道:「去你媽的清秋露罷。」

  如玉道:「你也不想一想,這蘇秦、張儀、陸賈、隨何這幾個人,豈是禿子做得?」

  苗禿合掌道:「冤哉,冤哉!南無通靈顯聖孔雀明王大菩薩。你疑我與金鐘兒說客,我今後再不題他一字。你兩個喜怒與我何干?只是我起身時,他還有幾句話,我也不敢說了。與你帶來一包物件,囑咐我當面交與你。」

  說著從懷內取出,放在桌上。如玉拿起來,擲在地下道:「你到不要穢汙了我的經書!」

  吩咐小小廝燒了。小小廝拾起來,真個向火盆內一入。苗禿子急忙跳下地撾起,笑駡道:「你家主僕們沒一個識數兒的。」

  小小廝又笑著來奪。苗禿子唾了一口,說道:「燒了他的不打緊,著我拿什麼臉去見他?」

  複又坐在炕上,問如玉道:「你這讀書,是真心,還是假意?」

  如玉笑道:「又說起禿話來了。」

  苗禿子道:「若是假意讀書,我還來坐坐;若是真心讀書,我休混了你的正務。」

  如玉道:「你莫管真假,只要常來。」

  苗禿子道:「我且去。」

  如玉道:「你吃了飯去罷。」

  苗禿子道:「過日擾你。」

  如玉送了苗禿回來,把一個枕頭襯在身子傍邊,想著苗禿的話兒,笑說道:「我原知道這淫婦沒了魚兒,就想起蝦兒來了。小何兒剛才走後,就打發苗禿子來做說客。我還不是那沒志氣的小廝,聽人提調哩。」

  猛低頭,見苗禿子帶來的那個包兒還在桌子底下放著,笑道:「這禿奴才,真是鬼詐百出。他見我明不肯收,又暗中留下了。」

  拿過那包兒一看,有四寸大小,用藍綢子包著,外面又加針線縫鎖。揣了揣,裡邊軟硬大小的東西都有。如玉道:「我且拆開一看。苗禿子又沒交付與我。他問起時,我只說不知道。」

  將包兒拆開,見裡面有字一封,又有一個錦緞包兒,一個紅紙包兒。先打開紅紙包兒一看,見是一縷青絲,黑油油的,有小拇指頭粗累,三尺多長,發根兒用紅絨線纏著。那種冰桂之香,陣陣入鼻。如玉道:「這幾根頭髮,到也是這小奴才的。畢竟他的比旁人分外黑些。」

  又將錦緞包兒打開,裡面是一雙大紅洋緞平底鞋兒,繡著粉白淡綠話多的花兒在上面;石青線鴛鴦鎖口,鸚哥綠縐綢提根兒;鎖口周圍,又壓著兩道金錢。看鞋底兒上,微有些泥黑。不過三寸半長短。如玉見了此物,不由的淫心蕩漾,意亂神迷起來。將這兩隻鞋兒不忍釋手的把玩。看了這一隻,又拿起那一隻,約有半個時辰方止。隨後將書字拆開細看,上寫道:

  妾以陋質,承父母覆育十有九年,喜怒去就,惟妾所欲者,亦十有九年。以故驕縱之性,竟成習癖。前叨惠手澤,迄今掌印猶新。每晨起臨鏡,未嘗不欷歔歎悼,深感知己教戒之至意。世非郎君,誰肯不避嫌怨,如斯爽直者!惟是郎君抱恨而去,妾又一腔冤憤,無可自明。形跡之間,屢招同行疑議。而忌吾兩人素好者,方且出歌入詠,暢快揶揄之不暇。此非郎君忍心辱妾,皆因妾青年冒昧,恃愛所致耳。自郎君別後,常忽忽若有所失,星前月下,無不涕零;枕畔魂洽,亦多敘感,咽離憂之思。心境至此,傷也何如!郎君司牧青樓,匪朝伊夕,凡吾輩姐娣,每以得邀一顧盼為榮。妾何人斯,敢冀垂憐格外,再續前緣!然始亂之,而終棄之,恐仁人君子亦不樂為也。倘蒙鑒宥,俯遂幽懷,兒女之情,甯僅欣慰。如謂遺簪覆水,不堪抵蕙充蘭,則蒸梨見逐,啖棗求去者,世不乏人,安惟有灰此心,斷此腸,學叫夜子規,做天地間第一愁種已爾。寄去微物一封,藉鳴葵向。臨穎神亂,不知所云。上溫大老爺憐我。待罪妾金鐘兒搖尾。外小詞一章,敬呈電照。

  錦紙裁篇寫意深,愧恨無任。一回提筆一愁吟,腸欲斷,淚盈襟。幾多恩愛翻成怨,無聊賴是而今。密憑歸燕寄芳音,休冷落舊時心。

  ——右調《燕歸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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