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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回 走長莊賣藝賺公子 入大罐舉手避癡兒(3)


  眾人呼哨了一聲,跑去有五六十人,陸續交送,頃刻你一條,我一條,湊成四五堆。於冰道:「眾位可將繩子挽結做一條。我有用處。」

  眾人聽了,七手八腳的挽結,頃刻成了一條總繩,合在一處,有半間房大一堆。於冰走到繩子跟前,先將繩頭用二指捏起,向空中一丟,喝聲「起」,只見那繩子極硬極直,和竹竿一般,往天上直攢了去,須臾起有二百余丈高,直接太清。眾人仰視,哄聲如雷。少刻,那繩子止有三四丈在地,於冰道:「你們還不快用石塊壓住!假若都攢入天內去,該誰賠?」

  眾人急忙抬來一塊大石,將繩子壓住。再看那繩子,和一支筆管相似,直立在當天。於冰走回桌前,又向眾人道:「快取剪子一把,大白紙一張,長四五尺者方好。」

  少刻,眾人取來一張極長大的畫紙,放在桌上。於冰看了看,隨用剪子裁成五尺高一猴,兩手高舉,向地下一擲,大喝道:「變!」

  大眾眼中只見白光一晃,再看時,將一白紙猴變為真猴,滿身白毛,細潤無比。於冰用手一指,那猴兒便跳躍起來,眾人大笑稱奇。於冰又將那猴兒一指,說道:「你不去扒繩,更待何時!」

  只見那猴兒跑到繩前,雙手握住,頃刻扒入青霄。

  眾人仰視,驚異不已,轉眼間,形影全無。於冰用手一招,那條長繩夭夭折折退將下來,又成了一大堆,惟有那紙變的猴兒不知去向。

  眾人天翻地覆的叫好不絕。猛見人叢中擠入兩人,向於冰道:「我們是本村溫府大爺差來的,聽得說你們戲法兒耍的好,我家老太太要看,叫你三個快去哩。」

  城璧聽了個叫字,不由的大怒,罵道:「好瞎眼睛的奴才!我們又不為錢,又不為勢,不過大家閒散心兒,且莫說是你家老太太,便是你家祖奶奶、祖太太,也去不成。」

  那兩人也便要發話,不換笑說道:「我這敝友的話固是粗疏些,二位也有失檢點處。尊大爺雖富雖貴,與我們無轄,就下一個請字,也低不了你家名頭,高不了我們身分。必定說叫你三人快去,我們又不是你家大爺的奴才佃戶,平白的傳喚怎麼?」

  眾人齊聲說道:「理上講的明白,怪不得客人發話。」

  城璧分開了眾人,同於冰、不換回廟去了。

  再說這溫如玉本是宦家子弟,他父親名學詩,做過陝西總督,早忙,他母親黎氏,教養他進了學。年已二十一歲,也有三四萬兩家私。年來嫖賭,混去了一萬餘兩。娶妻洪氏,夫妻不甚相得。他生的美豐容,喜戲謔,又好廣交濫施。十一二歲便和家下人偷賭,到十五六歲,就相交下許多的朋友。黎氏止此一子,真是愛同掌珠,因此任他頑鬧,只怕他心上不快活,鬱悶出病來。到了十八九歲,凡風華靡麗的事,無所不為。黎氏只略說他幾句,他就有許多辨論;再不然,使性子一天不吃飯,黎氏還得陪笑陪話安慰他,因此益無忌憚。他雖然是個大人家,卻是世世單傳,不但近族,連遠族也沒一個。這日聽得人傳說,莊內來了三個耍戲法兒的,精妙之至。心上甚是高興,將他母親請到庭上,垂了簾兒,又備了酒飯,將相好朋友都約來,等候了好半日。家人回來,細說於冰等不來的話。內中有幾個朋友說道:「這是那裡來的幾個野人,連老夫人都敢干犯,可著尊管們出去亂打一頓再講!」

  又有幾個道:「外路來的人,知他是甚麼根腳,豈可輕易亂打!」

  如玉道:「叫又叫不來,打又打不得,難道這戲法兒不看罷?」

  內中又一個姓劉的秀才道:「怎麼不看,我去叫他們,管情必來。」

  隨即出了溫宅,到觀音寺內,入的門,先與於冰等一揖,坐下說道:「敝鄉溫公子,系昔年陝西總督之嫡子也。為人豪俠重義,視銀錢如糞土,心羨諸位戲法通神,特煩小弟代為敦請,祈三位一行!」

  於冰道:「某等如閑雲野鶴,隨地皆可棲遲,何況督院公子之家。是既無干求請托,又不趨名附勢,陡然奉謁,徒傷士品。承君美意,改日再會罷。」

  秀才道:「先生這話是決意不光顧了?」

  於冰道:「四海之內,無非朋友。某等拙見,不願為滅刺之景丹,亦不願為自薦之毛遂。若交以道,接以禮,無不可也。」

  劉秀才道:「小弟明白了。」

  辭出到了溫宅,向如玉諸人道:「我适才到觀音寺,會了那三個人,不想皆是我輩斯文中人物。聽他的談論,和我們考一等秀才的身分差不多,並非市井賣藝之流,可同年而語。怪不得尊紀說了個叫字,便惹出許多辨論來。大爺可速寫一名帖,親去一拜,外再備即午蔬酌候教一帖,通要寫教弟二字,小弟包管必來。」

  眾人又道:「這三人也太自高貴,世間只有個行客先拜地主,大爺是何等門媚,那有到先去拜他之理?」

  劉秀才道:「你們都是沒讀過書的識見。孟子曰:自古有為之君,必有所不召之臣。又曰:欲見賢而不以其道,猶欲入而閉之門也。」

  溫如玉道:「諸公不必爭論,家母等候已久,我就先拜他罷。」

  即刻寫了帖,到觀音寺來。慌的眾和尚披法衣帶僧帽,撞鐘擂鼓,燒茶薰香不迭。如玉先到殿上,與觀音大士一揖,然後著家人們投帖,下來到東禪房,與於冰三人敘禮,各通姓諱。如玉道:「适才敝友盛稱三位長兄道德清高,小弟殊深景仰。今午薄具小酌,欲屈高賢駕臨寒舍,未知肯光降否?」

  於冰道:「既承雅誼親招,大家同行何如?」

  如玉大喜。四人出了廟門,眾和尚跟隨在背後相送。如玉只顧和於冰說話,那裡理論他們,一個個寂寞而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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