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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回 返虞城痛惜親骨肉 回懷慶欣遇舊知交(2)


  林岱將文煒在四川,並自己的事,詳細說了一遍。眾人聽了,無不唾駡,都說:「朱文魁是人中豬狗,天報的甚速,只是可把二相公的夫人,並段大嫂也陪墊在裡頭。今日我們才明白這小廝的為人。眼見的那日早間,親去尋喬武舉說話,又聽得同吃了飯,那就是賣二相公的夫人去了。若不是這話,已經輸了的六百多銀子,姓喬的為什麼教他拿回?搶親是怕二相公夫人不肯嫁,兩人必是商量明白的。這小廝只圖內裡清淨,不想反中了喬賊的絕戶計。」

  段誠道:「拿回六百銀子話,李必壽這天打雷誅的狗男女,他适才就沒說,到是搶親的話,他說大相公和他說過。」

  眾人問李必壽道:「果然和你說過麼?」

  李必壽道:「拿回六百銀子,我實實未見;說十一日晚上有人來搶親,你不必阻擋,也不必害怕,這話是實實有的。我有什麼天打雷誅,欺主人處?」

  眾人俱拍手大笑道:「何如?疑他是商量過的,果然就是。真是豬狗虎狼不吃的東西,只是殺害的二相公太苦了。」

  段誠又說起老主人在任患病,他暗中和醫生商通,用極狼虎的藥,將老主人毒死,要全得家業。眾人道:「二相公不必苦惱了,他將令尊還下此毒手,何況於你!」

  又有幾個道:「這小廝十數天不見,必是和喬賊一路去了。卻報官告狀,虛弄聲勢,害鄰里,害捕役,要知道搶親的話,就是他煩人搬取家眷的鬼計。」

  又有幾個道:「我們留心看他情急的了不得,搬家眷和喬賊一路去,不像之至。看來是個招神引鬼,吃大虧苦了。」

  文煒又放聲大哭,眾人無不慨歎。林岱勸道:「适才眾位的議論,一點不錯,萬事都是命定。你二十多歲人,怕沒個好姻緣配你?至於家財,你我當了的,越發不必計較。你昔日成就了我的夫妻,又因我拆散了你的夫妻,此地還有什麼留戀處?同回懷慶,再做良謀為第一。」

  文煒痛哭道:「我如今死又不忍,生亦無趣,有家而為無家也,只得回懷慶苟延。」

  段誠道:「兩個主母被賊搶去,原是為了人才;我家的女人,又是為甚麼也被搶去?」

  林岱道:「想必你的女人也生的不錯。」

  眾人又都大笑起來。林岱又道:「今日日已沉西,我們就在此買點東西吃,住上一夜。兵丁馬匹,著尋個店房安歇,定於明早起身。」

  段誠道:「林大爺所見甚是。我還要著實審問李必壽情由。」

  眾人也都陸續散了。晚間吃罷飯,文煒同段誠又將李必壽夫妻細細的訊問了一番,次日方才起身回去。

  且說於冰在碧霞宮,又傳與城璧凝神煉氣口訣。過了幾日,二鬼回來,詳言:「先到荊州,不意林桂芳已赴懷慶總兵官任。小鬼等趕至懷慶,始查知朱文煒、段誠俱在林總兵署中,相待甚厚。兩三日前,同林岱去探家鄉。小鬼等怕有意外之變,暗中隨行。他已備知家中前後事體,痛不欲生。林岱解勸,仍回懷慶。如今他哥哥聞有去四川之說,未知確否,但他也去有數日了。因此來遲幾天,今特交法旨。」

  於冰收了二鬼,心下想道:「姜氏年青,我兒子亦在少年,異姓男女,安可久在一處?設或彼此有一念悖謬,不惟陰功不積,且與子孫留一番淫債。今林岱父子相待文煒甚厚,將來必幫助他銀兩,教他另立家業。不如我去與他說知原由,著文煒到我家搬取家屬,豈不完全了一節心事?」

  隨到房內,向城璧等說知,去河南有一件事要辦。

  城璧道:「幾時回來?」

  於冰道:「去去就來。」

  說畢,出廟架遁光,早至懷慶府城外。

  入城到總兵衙門前,見有許多官弁出入。於冰上前問道:「有一個歸德府虞城縣秀才朱文煒,並他的家人段誠,藉重諸位請他出來,我有要緊話說。」

  眾兵道:「你姓什麼?」

  於冰道:「我姓張,是他同村居住的人。」

  兵丁回了巡捕,傳將入去。不多時,文煒同段誠出來。兩人看見是冷於冰,主僕就要叩拜。於冰扶住道:「此地非講話之所。我見衙門東首有一關帝廟,可同到那邊去來。」

  文煒道:「請恩公老先生到衙門中敘談何如?」

  於冰道:「我生平懶於應酬,不如到廟裡說話為便。」

  三人到了廟內,道士問做什麼,段誠道:「是鎮台大人衙門中人,到此說幾句話。」

  道士連忙開客房門讓坐。於冰道:「老羽士請便,我們有事要相商。」

  道士回避,燒茶去了。主僕二人又從新叩拜。問到此地原由。

  於冰道:「日前你和林岱到貴莊探家,竟空往返了一遭。」

  文煒驚問道:「老先生何由知道?」

  於冰笑道:「我也是今日方知。」

  文煒滿眼淚下,正欲訴說他哥哥話,于冰道:「不用你說,我已盡知。」

  于冰將文魁事略言大概,文煒、段誠早驚服的如見神明。又道:「自龍神廟與你二人別後,我午間即到貴莊。」

  段誠道:「老爺何以如此快走?」

  於冰微笑道:「我一天可行二三萬里,四川到河南,能有幾許路?」

  隨將文魁在袁鬼廝店中,教喬大雄搶親起,直說至遇姜氏並歐陽氏,兩人女扮男裝,在店中層層問答的話,如何雇車打發起身,如何暗中著二鬼護送,於某月日到成安自己家中,留住至今,詳詳細細說了一遍。

  主僕二人又驚服,又歡喜,扒倒一齊叩頭。

  於冰扶起道:「我系從山東泰冊碧霞宮才動身到此,一則安你主僕,二則說與你知道,你也該辭了林總兵父子,速去到寒家,搬取令夫人回鄉,另立家業方好。」說畢,舉手道:「我去了,千萬不可羈遲。」

  主僕二人欣喜欲狂,又扒在地下一上一下的叩頭。

  于冰扶起,文煒又再四苦留,定要請入衙門內。於冰大笑道:「我豈能與仕途人周旋耶?」說著,走出廟來。主僕見留不住,要相送出城。於冰道:「你們若如此,我異日一事也不敢照料了。」

  兩人只得目送於冰而去,方回衙門。

  林岱不見文煒主僕,正要查問,只見他主僕歡歡喜喜入房來。見林桂芳正在,文煒喜極,便將适才見冷於冰如何長短,說了一番。桂芳大嚷道:「這是真奇人,真聖賢中人!你為何不請他入來我見一見?」

  文煒、段誠又說苦留不住的話。桂芳連連頓足道:「這是我福分薄,不得遇此神仙,罷了,罷了。」

  林岱道:「頃刻功夫,就駕雲也得出了城,可傳與轅門上官弁、兵丁人等,速刻分八面追趕,兒與朱兄弟同去方妥。」

  桂芳道:「快去,快去!你們後生家,出了衙門就跑。」

  內堂官傳出來,頃刻眾兵分門追趕。

  於冰剛走到東關盡頭處,只見幾個兵丁沒命的跑來,問道:「尊駕可是冷先生麼?」

  於冰道:「我姓張。」

  那幾個兵丁私相議論,雖不往回請,卻也跟住不放,早有一個跑回去了。

  少刻,文煒、林岱跑來,大叫道:「冷老先生請留步!」

  於冰回頭一看,見是文煒和一個雄偉大漢同來,後面還有幾個兵丁和幾個將官。于冰站住,問文煒道:「你來又有何事?」

  林岱忙上前深深一揖道:「家父系本府總兵官,姓林名桂芳,久仰老先生大名,适才因朱義弟來曾請入署中,家父甚是嫌怨,今著晚生星馳趕來,請仙駕入城一會。」

  于冰還禮畢,將林岱仔細一看,見他生的虎頭燕頷,猿臂熊腰,身材凜凜,像國家棟樑之器,向林岱道:「學生從不到城市中,適因朱兄有一小事,理合通知,何敢勞鎮台大人相招。煩向大人前委宛道及,不能如命。」說罷,舉手告別。

  林岱又複行跪請。於冰見他意甚誠虔,連忙扶起道:「公子必欲我入城,我只在與朱兄說話的關帝廟內與大人暫時一面,方敢從命。」

  林岱道:「得蒙少留,無不遵依。」

  說罷,三人緩步回在廟中。眾兵丁飛報林總兵去了。

  正是:
  煙霞山島客,風月一林秋。
  若遇知音者,隨地可存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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