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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回 埋骨骸巧遇金不換 設重險聊試道中人(3)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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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冰道:「看你這光景,是決意要隨我們。但我們出家,與世俗道出家不同。世俗出家,除誦經燒香、禮拜神佛外,便要謀生財養命道路。我們出家,須將酒、色、財、氣四字看同死灰一般,忍饑寒自不必說,每遇要緊關頭,將性命視同草芥,若處處怕死貪生,便不是我道中人了。與其到後來被我看破,將你棄去,就不如此時不與你同事為妙。你可著實斟酌一番,休到後來我們不要你時,你抱恨於我。」 金不換道:「人若沒個榜樣擺在前面,自己一人做去,或者還有疑慮。當日大哥若不是捨死忘生,焉能有今日道果?我如今只拿定『不要命』三個字做去,將來有成無成,聽我的福緣罷了。從此後若有三心二意,不捨命修行,定教天雷打死,萬劫不得人身。」 於冰道:「人只怕於酒、色、財、氣四字把持不住,你适才說出『不要命』三字,這就是修仙第一妙訣。一個人既連命都不要,那酒、色、財、氣皆身外之物,他從何處搖動起?我明早同連二弟先行,在碧霞宮等你。你須定於後日午間要到,若是過了時刻,便算你失信於我,你須記清楚。」 不換連聲答應。三人坐談了一夜,次日又吃了早飯,不換送出廟來。 於冰同城璧走三十餘裡,見一處山勢,甚是險惡,林木長的高高下下,遍滿溝壑,四圍都是重崖絕壁,止有一條攀道可行。於是暗誦靈文,向山岔內用手一招,又向攀道上指了兩指,複走了二裡多地。見路傍有一株大松樹,形同傘蓋,隨于樹根上書符一道,又拘來一個蒼白狐狸,默默的說了幾句,那狐狸點首去了。城璧問道:「适才兩次作用是怎麼?」 於冰笑而不言,走至對面嶺上。於冰又揀了兩塊大石,也各畫符一道,然後下嶺。城璧忍不住又問,於冰笑道:「金不換,我前後只見過他兩次,也看不出他為人,止是你投奔他時,他竟毫無推卻,後被他女人出首到官,他又敢放你逃走。這要算他有點膽氣。途間遇著沈襄,他竟肯將三百多銀子分一半與他。一個種田地的人,有此義舉,也是極難得的了。然此二節,不過做的可取而已。世風雖說涼薄,像他這樣人,普天下也還尋得出一頭半萬個來。若說因他有這兩件好處,便和他做同道,我教下至少也可收二三千人,連吾師火龍真人都被我遺累矣。我也不敢說我將來定做神仙,但看見人有幾件好處,便行渡脫,這神仙也不值錢了。理合試他一試,看他要命不要命。」 便將如何試他的法子說了一遍。城璧聽了,連連搖頭道:「他一個才出家的人,那裡把持的住?我想後來這兩層試法,還是幻術,不至傷命。若頭一次,是真要命之物。萬一傷生,弟心上不忍。」 於冰笑道:「我豈壞人性命之人耶?」 城璧又道:「假如他貪生怕死,過幾日又尋了我們來,該如何裁處?」 於冰道:「我也不好當面拒絕他,只用想一件事差他去,即與之永別矣。金不換那個人,外面雖看得伶牙俐齒,細相他眉目間不是個有悟心人,日後入道頗難。若再心上不純篤,越發無望,不如速棄,可免將來墜累。似你雖出身大盜,卻存心磊落光明,我就不用試你了。」 城璧聽了棄絕金不換話,心上甚是替他愁苦。 不言兩人回碧霞宮與董瑋訴說埋骨殖等話,再說金不換將廟中所有大小物件開了個清單,和小道童說明去意。那道童因不換性氣平和,從未大聲說他一句不是,直哭的雨淚千行。不換也甚是難過,與道童留了幾百錢,又叮囑他莫出廟門,明日便有人來看你。別了道童,已早刻時分,他怕山路難走,強行了三十來裡。估計日色,也是將落的時候。正走間,猛見攀道上堆著有兩間房大的一物,有丈余高,青黑色,細看似有鱗甲在上面。不換甚是驚詫,又走近了數步,仔細一看,原來是條大蟒。不由的毛骨聳然,欲要回去,已與於冰有約,失時便為失信,著他將來看不起。別尋道路,兩傍皆層崖絕壁,無路可行。偏是這蠢物,又端端正正團屈在這攀道中間,心上大是作難。沒奈何,又往前搶行了幾步。再一看時,也不知他身長多少,其粗到有兩圍,真是天地間至大罕見之物,倍覺心驚。又見他分毫不動,心疑他是個死的。少刻見那蟒似乎動了兩動,心上便怕起來。四面一望,天色比前又暗了些,心上越發著急。猛想起昨日與於冰說的話,有「不要命」三字,便自己冷笑道:「死生各有定命,若不是他口中食水,此時也遇不著他;若是怕傷了性命,做個失信人,不但跟隨不得姓冷的,連玉皇廟也不必出家,還了俗,豈不是正務!」 有此一想,便膽大了十分,大踏步直向大蟒身邊走來。相離不過四五步,猛見那蟒陡將腦袋直立起來,有七八尺高,又將長軀展開,甚是雄偉。但見: 口噴大焰,舌尖上挑起腥風;目放金光,牙縫中吹出毒氣。身腰蜒蜿,似龍而無四足;鱗甲參差,像蛟而少一角。尾搖則出動峽折,頭擺則石翻樹倒。真是吞一象而不足,吃數人而有餘。 只見那蟒張著血淋淋大口,向不換吞來。不換忍不裝「呵呀」了一聲,急忙向一山凹內一躲。誰想一腳踏空,滾下崖去,被幾株樹根架住,不至滾到山底。頭臉身手擦破了好幾處,扒起來定省了片刻,向崖下一望,約有四五丈深。又見兩三步中有一株極大的桃樹,急欲上那樹去避蟒。見山面甚側,惟恐再滾了下去,於是半走半扒,挨到樹前,攀踏了上去。止上了三丈余高,便看見那蟒將一塊房大的石頭纏繞住,張著口,在石下來回尋覓。再看那大石,正在他滾下去山凹左邊,才明白他在石上纏繞的意思。又恐被那蟒看見,急將身隱藏在樹枝重疊之內。只見那蟒又回著頭,折著尾,一段一段將所纏大石次第放開,然後展開長軀,夭夭矯矯,向攀道行了幾步,又回過頭來,將大石看了看,方奮力一竄,投南邊山灣深澗中去了。 不換在樹上看得明白,心喜道:「若不是一腳踏空,那一滾兒滾的妙,此時早在他腹中,不知成怎麼個苦況。」 又待了一會,方敢下樹,再看天色,已是黃昏時候。此時進退兩難,惟有向前途急走。約行二三裡,見路旁有一間房兒,連忙推門入去。裡面寂無一人,炕上到有舊布被一件,地下還放著些盆碗等類。不換道:「這是有人住居的所在。莫管他,且喘息片刻壓驚。」 又想道:「我從這條路也來往過兩三次,到沒看見這間房兒。」 又說道:「既無房主人,我且樂得睡他一夜,明日只用已時左近,便可與冷大哥全信。」 跳下地來細看,昏黑之中也看不清楚,隨手亂摸,到摸著火石、火筒、火刀三件在一處放著。隨即打火照看,見地下有燈檯,點了燈,將門兒頂住。卻待要取被子睡覺,聽得門外說道:「是誰在我屋內?還不快開門!」 不換道:「房主人來了。」 連忙跳在地下,將門兒開放。門外走入個少年婦人,手提著一個小布袋兒,雖是村姑山婦,到生的是極俊俏人才。但見: 面皮現兩瓣桃花,眼睛含一汪秋水。柳葉眉兒,彎同新月;櫻桃小口,紅若丹砂。雲髻峨峨,斜插山菊數朵;金蓮窄窄,飄拂麻裙八幅。粗布為衣,益見身材俏麗;線繩作帶。更覺腰肢不肥。信矣深山出異鳥,果然野樹有奇葩。 那婦人入得門來,將不換一看,也不驚慌,問道:「你這道人是從何時到我屋內?」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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