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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回 斷離異不換遭刑杖 投運河沈襄得外財(2)


  鵝頭將金不換並眾鄰里拉到了院外,在兩下來回講說,方說停妥:不換出三千大錢,鵝頭和張二出八百大錢,硬派著鄰里出了五百大錢,說明連鋪堂錢俱在內,各當時付與。兩個差人得了錢,向眾人舉手作謝道:「金大哥這件事是有賣的,才有買的,何況又是異鄉的人,休說奸霸,連私通也問不上。只要這位許奶奶擔承起來,半點無妨。就是二位媒人,也是幾月前受許奶奶之托,又不是圖謀謝禮。連許奶奶還夢想不到他令郎回來,鄰里是越發無干的了。只是還有一節,這方大嫂亦票上有名之人,金大哥若不教出官,還須另講。」

  不換道:「這個老婆,十分中與我有九分無干了,出官不出官,任憑二位。」

  許寡婦道:「眼見的一個婦人有了兩個漢子,還怕見麼?」

  差人道:「叫他出來。」

  許寡婦將方氏叫出,一齊到縣中來。早哄動了一縣的人,相隨著觀看。知縣升了堂,原被人等俱點名分跪在兩下。知縣先問許連升道:「許氏可是你生母麼?」

  連升道:「是。」

  知縣道:「你去江南做何事?是幾年上出門?」

  連升道:「小人在本城支錦緞局做生意,今年正月,掌櫃的著去蘇州催貨物,因同事夥計患病,耽延到如今方回。不意有直隸遊棍金不換訪聞的小人妻子有幾分顏色,用銀一百兩,賄囑本縣土棍尹鵝頭、張二,假捏小人二月間墜江身死,將小人母親謊信,招贅金不換做養老女婿,把小人妻子平白被他奸宿二十餘夜。此事王法天理,兩不相容。只求老爺將金不換、尹鵝頭等嚴行夾訊。」

  話未完,許寡婦在下面高聲說道:「我的兒年青青兒的,休說昧心話!你今早見我時,還說是大同府有個鄉下人,也做緞局生意,過江身死,此人與你名姓相同,就誤傳到懷仁縣來,你路上聽了這個風聲,連夜趕來看我,怕我有死活。況你墜江的信兒四月裡就傳來,怎麼才說金不換用銀一百兩,買轉尹鵝頭、張二欺騙我做事?阿彌陀佛,這如何冤枉的人!」

  又向知縣道:「老婦人聽得兒子死了,便覺終身無靠,從五月間就托親戚、鄰里替我尋訪個養老兒子做女婿。這幾月來,總沒個相當的人。偏偏二十天前,就來了個金不換,煩張、尹二人做媒,與了二百兩身價,各立合同。這原是老婦人作主,與金不換等何干?只是可惜這金不換,他若遲來二十天,我兒婦方氏還是個全人。」

  知縣點頭笑了,又將金不換、尹鵝頭、張二並鄰里人等,各問了前後情由,問許寡婦道:「這二百銀子你可收過麼?」

  許寡婦道:「銀子現存在老婦人處,一分兒沒舍的用,是預備養老的。」

  知縣道:「金不換這銀子到只怕假多真少。」隨吩咐值日頭同許氏取來,當堂驗看。若是假銀,還要加倍治不換之罪。

  值日頭同許氏去了。知縣又問許連升道:「你妻方氏已成失節之婦,你還要他不要?」

  連升道:「方氏系遵小人母命嫁人,與苟合大不相同,小人如何不要?」

  知縣大笑,隨發落金不換道:「你這奴才,放著二百銀子還怕在直隸娶不了個老婆,必要到山西地方娶親!明是見色起意。想你在本地也決不是安分的人,本縣只不往棍徒中問你,就是大恩。」

  吩咐用頭號板子重責四十。這四十板打的方氏心裡落了無數的淚。知縣又發落尹鵝、張二道:「你二人放著生意不做,保這樣媒,便是教誘人犯法。你實說,每人各得了金不換多少?」

  尹鵝頭還要欺隱,張二將每人三兩說出。知縣吩咐,各打二十板,將六兩謝銀追出,交濟貧院公用。鄰里免責,俱釋放回家。又笑向方氏道:「你還隨前夫去罷。」

  發落甫畢,許寡婦將銀子取到,知縣驗看後,吩咐庫吏入官。許連升著急,忙稟道:「小人妻子被金不換白睡了二十夜,這二百銀子就斷與小人妻子做遮羞錢也,怎麼入起官來?」

  知縣道:「這宗銀子和贓罰銀子一樣,例上應該入官。至於遮羞錢的話,朝廷家沒有與你留下這條例。」

  許寡婦坑的眼中出火,大嚷道:「我們這件事吃虧的了不得。與當龜養漢一般。老爺要銀子,該要那乾淨的。」

  知縣大喝道:「這老奴才滿口胡說!你當這銀子是本縣要麼?」

  許寡婦道:「不是老爺要,難道算朝廷家要不成?」

  知縣大怒,吩咐將許連升打嘴。左右打了五個嘴巴,許寡婦便自己打臉碰頭,在大堂上拚命叫喊,口中吆喝殺人不已。知縣吩咐將許寡婦拉住,不許他碰頭,一面吩咐將許連升輪班加力打嘴。打的連升眉膀臉腫,口中鮮血直流,哀告著教他母親禁聲。知縣還大喝著教加力打。

  許寡婦見打的兒子利害。方才叩頭求饒,銀子也不要了。知縣著將原被人等一齊趕下,退堂。

  眾鄰里扶了張、尹二人,背負了不換,同到東關店中,煩人將行李從許寡婦家要回來,治養棒瘡。這四十板比廣平府那四十板厲害數倍,割去皮肉好幾塊,疼的晝夜呻吟不已,又兼舉目無親。每想起自己原是個窮人,做生意無成,又學種地;前妻死去,也便罷休,偏又遇著冷於冰,留銀二百兩,從田苗中發四五百兩次財,理合候連表兄有了歸著,再行婚娶為是。不意一時失算,娶了個郭氏,弄出天大的饑荒,徼幸掙出個命來。既決意去範村,為何又在此處招親?與人家做養老兒子,瞎頭也不知磕了多少。如今弄的財色兩空,可憐父母遺體,打到這步田地,身邊雖還有二百多銀子,濟得甚事?若再營求,只怕又有別的是非來。我原是個和尚道士的命,妻、財、子、祿四個字,歷歷考驗,總與我無緣。若再不知進退,把這條窮命丟去了,早死一年,便少活一歲。又想起冷於冰,他是數萬兩家私,又有嬌妻幼子,他怎麼割捨出家,學的雲來霧去,神鬼不測?我這豆大家業,和渾身骨肉,與他比較起來,他真是鶤鵬,我真是蚊蚋。我父母兄弟俱無,還有什麼委決不下?想到此處,便動了出家的念頭。只待棒瘡養好,再定去向。

  從此請醫調治,費一月工夫,盤用了許多錢,方漸次平復。他常聽得連城璧說,冷於冰在西湖,遇著火龍真人,得了仙傳。他也想著要到那地方尋個際遇。將鋪中寄放的銀子收回,又恐背負行李,發了棒瘡,買了個驢兒,半騎半馱著走。辭別了張、尹二人,也不去範村了,拿定主意,奔赴杭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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