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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 走荊棘投宿村學社 論詩賦得罪老俗儒(1)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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詞曰: 拼命求仙不憚勞,走荒郊;梯山涉水渡危橋,路偏遙。 投宿腐儒為活計,過今宵;因談詩賦起波濤,始開交。 ——右調《賀聖朝》。 且說于冰向白線走去,兩隻腳在石縫中亂踏;漸走漸近,果然是極小的路,荊棘更多,彎彎曲曲,甚是難行。順著路,上下了兩個小嶺,腳又踏起泡來,步步疼痛。再看日光已落下去,大是著忙,又不敢停歇。天色漸次發黑,影影綽綽看見山腳下似有人家,又隱隱聞大吠之聲。挨著腳痛行來,起先還看得見那環回鳥道,到後來兩目如漆,只得磕磕絆絆,在大小石中亂竄,或扒或走,勉強下了山坡,便是一條大澗。放眼看去,覺得身在溝中,亦變辨不出東西南北。側耳細聽,惟聞風送松濤,泉咽危石而已,那裡有犬吠之聲。 於冰道:「今死矣!再有虎來,只索任他咀嚼。」沒奈何,摸了一塊平正些石頭坐下,一邊養息身子,一邊打算著在這石上過夜。坐了片刻,又聽得有犬吠之聲比前近了許多。於冰喜道:「我原在嶺上望見山腳下有人家,不想果然,但不知在這溝東溝西?」 少刻,又聽得大吠起來,細聽卻象在溝東。於冰道:「莫管他,就隨這犬聲尋去!」 於是聽幾步,走幾步,竟走了山莊前。見家家門戶關閉,叫了幾家,總不開門;沿門問去,無一應者。走到盡頭處,忽聽得路北有咿唔之聲,是讀夜書。於冰叩門喊叫,裡邊走出個教學先生來,看見於冰驚訝道:「昏夜叩人之門戶,求水火歟,抑將為穿窬之盜也歟?」 於冰道:「系京都宛平縣秀才,因訪親迷路,投奔貴莊,借宿一宵,明早即去。」 先生道:「《詩》有之:伐木鳥鳴,求友聲也。汝系秀才,乃吾同類,予不汝留,則深山窮穀之中,必飽豺虎之腹矣,豈先王不忍之心也哉!」 說罷,將手一舉,讓於冰入去。先生關了門,於冰走到裡面,兩人行禮揖讓坐下。適有一小學生到房取書,先生道:「來,予與爾言:我有嘉賓,乃黌宮泮水之楚荊也,速烹香茶煮茗,用佐清談。」 又問於冰道:「年台何名何姓?」 於冰道:「姓冷,名於冰。」 先生道:「冷便是冷熱之冷,兵可是刀兵之兵否?」 於冰道:「是水字加一點。」 先生道:「噫!我過矣!此冷水之冷,非刀兵之兵也!」 於冰亦問道:「先生尊姓大諱?」 先生道:「姓鄒,名繼蘇,字又賢。鄒,乃鄒人孟子之鄒,繼緒之繼,東坡之蘇;又賢者,言不過又是一賢人耳!」又向於冰道:「年台山路跋涉,腹餓也必矣,予有饃饃焉,君啖否?」 於冰不解「饃饃」二字,想著必是食物,忙應道:「極好!」 先生向炕後取出一白布包,內有五個饃饃,擺列在桌上。一個與大蝦蟆相似。先生指著說道:「此穀饃饃也。谷得天地中和之氣而生,其葉離離,其實累累:棄其葉而存其實,磨其皮而碎其骨;手以團之,籠以蒸之,水火交濟而饃道成焉。夫腥唇熊掌,雖列八珍,而爍髒壅腸,徒多房欲;此饃壯精補髓,不滯不停,真有過化存神之妙。」 於冰道:「小生寒士,今得食此佳品,叨光不盡。」 於冰吃了一個,就不吃。先生道:「年台飲食何廉耶?予每食必八,而猶以為未足。」 於冰道:「厚承過愛,飽德之至!」 忽見桌上放著一張字符,上面寫著題目是「困不失其親亦可宗也」,已寫了幾行在上面。於冰道:「此必先生佳作了?」 先生道:「今日是文期,出此題考予門弟子,故先作一篇著伊等看,以作矜式。今止作起破承題;起講了,余文尚須構思。」 於冰取過來一看,上寫道: 觀聖人教人,以因而親。與宗各不失其可矣。夫宗親之族,長也;夫子教人,因之尚寧,有失其可者哉!嘗思:親莫親于父子,宗莫宗於祖宗;雖然,亦視其所因何如耳! 於冰看了承破,已忍不住要笑;今看了小講,不由得大笑起來。先生變色道:「子以予文為不足觀乎?抑別有議論而開吾茅塞乎?不然何哂也!」 於冰道:「承破絕佳,而起講且更奇妙;小生蓬門下士,從未見此奇文,故不禁悅極,樂極,所以大笑。」 先生回嗔作喜道:「于誠識文之人也!始可與言文而已矣。宜乎悅在心,樂主發,散在外。」又問於冰道:「年台能詩否?」 於冰道:「用時亦胡亂作過。」 先生從一大牛皮匣內,取出四首詩來,付與於冰道:「此予三兩日前之新作也。」 於冰接來一看,只見頭一首是「風」詩,上寫道: 西南塵起汙王衣,籟也從天亦大奇;籬醉鴨呀驚犬吠,瓦瘋貓跳嚇雞啼。 妻賢移暖親加被,子孝沖寒代煮糜;共祝封姨急律令,明朝紙馬竭芹私。 於冰道:「捧讀珠玉,寓意深遠,小生一句也解不出,祈先生教示。」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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