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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回 掘莊墓三築淮水堤 賀郗壽立逼苗妃死(3)


  郗後大怒,叫內侍先割其舌,後割其心。遂不一時,血紅滿地,肉骨東西,郗後方才快心。遂吩咐官人:「不許埋在宮中,可拖出去令鷹抓蟻食,方消我恨。」

  宮人領旨著人拖出,已有宮娥見她死得可憐,將苗妃悄悄盛殮,葬于赤石磯周處台前。後人見此,不勝感傷道:

  又非殺父與爭功,何用非刑如此凶。
  善惡到頭還有報,奈何圖始不圖終。

  且按下郗後在宮中作孽不題。卻說梁主將兵馬付與臨川王蕭宏掌管,遂一路回來。進了石頭城還歸宮闕,郗後迎接入宮,彼此相問了一番。梁主就問道:「苗愛妃怎麼不來見朕。」

  郗後便忙說道:「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不意陛下去後,苗妃終日淹淹,百藥無靈,竟成不起之疾,已故久矣。彼時即欲遣人報知,誠恐陛下在軍旅之中,聞訃受驚,怠於運籌,故隱之而不報也。」

  梁主忽聽見苗妃已死,止不住兩淚交流,淒淒慘慘的泣著說道:「誰知分手之後,忽成永別。天事不常,何瞬息若此!」

  說罷,不勝捶胸頓足。郗後忙勸道:「陛下初回,鞍馬勞頓,還須自慎,勿為此殘容以損聖懷。況宮中女子甚多,有才有貌豈無出於苗妃之右?」

  梁主聽了便默然了半晌。原來梁主與郗後自幼十分恩愛,就有三分畏懼,今見她言詞剛正,顏色峻厲,只得收淚說道:「禦妻之言有理,但心中一時不能安耳,須得致祭超薦一番方妙。」

  郝後道:「陛下既是鍾情如此,只消遣官祭於墓旁,則苗妃榮幸多矣。」

  郗後即便吩咐宮人傳旨,遣官設祭。宮人只答應聲,也就罷了。郗後只窩盤著梁主在宮內快樂,梁主終帶悽愴之色,情興未暢。郗後曉得是為苗妃,便任梁主去幸宮女。宮女俱畏懼郗後,那個敢提起苗妃半字,只戰戰兢兢,就似偷情的一般。只保得自己無是無非就萬幸了。故此梁主一毫不覺。

  又過了些時,梁主才照舊在宮中與郗後朝朝夜夜,歡娛快樂。有一個張稷,當日弒東昏王之首,以事梁主,梁主授車騎將軍。自以為功大賞輕,見人每出怨言。梁主聞之,一日臨於便殿,見張稷隨侍,因謂他說道:「鄉兄殺郡守,弟弒其君,有何名稱,而怨位卑也?」

  張稷奏道:「臣固無名可稱,至於陛下不為無勳,東昏侯暴虐,義師且往伐之,豈在臣一人而已。」

  梁主聽了,因牽持張稷的須說道:「張公可畏人也。願君臣無嫌。」

  遂以張稷為青州刺史,張稷拜謝。自此,梁主在朝,且按下不題。

  且說一日,我佛如來端居九品蓮台,與大眾講演大乘玄法,正講到至精微妙之處,忽以慧眼遙觀,複又垂目,即合掌於胸說道:「善哉,善哉。欲度眾生,反添業障,二人不勝苦惱。汝等眾中當廣開方便,指示迷途,同歸極樂。」

  早有十八阿羅隨行侍者,見我佛微旨,開釋深意,遂一齊合掌而白佛言:「世尊當何所義?」

  如來道:「汝等不記得,當年蒲羅尊者與水大明王,往生東土,二人迷失本來,惡生好殺貪癡種種,已趨輪回業境矣。」

  大眾忙問道:「但不知可能解脫此二人之厄否?」

  如來道:「人心一正,諸惡俱消。無往而不能解脫。」

  當有阿修羅、毗伽那長跪於如來寶座之前,拜稟道:「我今二人情願往東土接引,指歸正覺。」

  如來道:「汝二人既發此菩提心,功德不可思議。爾今東去,阿修羅只可宣揚經義,使他二人漸起好善之心,不久先回。毗伽那有讚揚因果之功,須俟他因緣將到之日,方歸原位。」

  二人領了法旨,拜別如來,早駕著一道祥雲競往東土而來。二人在路商量說道:「我二人不同行,須變換形體,真人不可露相。」

  阿修羅道:「我不施幻相,只見機而作。師兄你功非一日,變之可也。」

  二人遂分手,按下雲頭,各自施為。

  且說這毗伽那正行之間,已望見建康不遠。他不入建康城市,竟往朱陽鎮上走來。周圍看了一遭,因暗暗點頭道:「原來我的因緣在於此。」

  因恐有人覺露,卻見道旁有一株大樹,中間被蟲蛀空,可以藏身,他即潛身入內,將身一變,變了一個小小的嬰孩,就如兩三個月的光景,藏在於樹中。

  卻說這朱陽鎮上有一朱氏,她丈夫娃李,只為齊武帝微任,他不願為官,遂攜妻朱氏隱居在朱陽鎮上,以訓蒙開館。不期到了三十五歲上,得病死了。這朱氏尚未三十,正在青年,卻能甘心守節,倘有親戚鄰居往往勸她道:「你今青年,又無子息,家又貧塞,何不改適他姓,生子以養老來。」

  朱氏笑說道:「自古一馬一鞍,從一而終,方成婦道。至於子息,我曾尚見村中有子之家,忤逆不孝,使父母終朝受氣,倒不如孓然一身,無牽無掛。至於死後,魂魄青風,又知誰是親人,要他何益。」

  眾親鄰見她如此立志,遂不勸她。朱氏終日的食用,卻是與人家做些針指,或拈麻續苧。先前只吃些花齋短素,後就吃了長齋,時常就燒香念佛。她獨自一身一口,所用有限,身邊到也積攢些起來。如此二十餘年,這朱氏已是五十上下。

  這一日廚中無菜,又逢春天,萬物長芽之時,便取了一把小刀,拿了一隻小籃走出鎮口,到空地之處挑些野菜來吃。遂一路挑來,來這株大樹旁邊。忽聽得有小兒啼哭之聲,朱氏便停了手,四處一望,自語道:「此處又無人家,何得有此小兒啼哭之聲?」

  便躡足仔細潛聽。不覺那哭聲一聲高似一聲,越發響亮起來。只覺其聲漸近,朱氏聽得有些古怪,又一步步的聽來,其聲若在樹中,朱氏一發驚異,便忙忙走到樹邊一看,原來這樹年深月久,被蟲蛀傷,半邊皆空。朱氏便近前探頭往內一看,只見粉團也似的一個小娃子,在內中光著身子,指手畫腳哭跳。卻見了朱氏,便停哭喜笑起來。

  朱氏看見,連忙口中念道:「阿彌陀佛,想是他父母生兒女多了,無力廝養,遺棄在此,要等人收留。我常聽佛經上說,救人一命,勸留嬰孩,勝造七級浮屠。我如今收養,救你一命,後來使他成人也好。」

  朱氏主意定了,遂低身將手去抱他起來,對著這孩子說道:「你家父母怎這樣硬心腸,一些衣服也不與你穿,雖在春天,也要凍壞了。」

  便連忙解開了自己胸前的衣襟,將這小娃子藏入懷中。那娃子就知人意,朝著朱氏只嘻嘻而笑。朱氏再將他細看,只見這娃子生得面方鼻圓,大耳闊額,朱氏見了甚是歡喜,說道:「此子後來若得成人,必然有福。」

  便轉身取了野菜籃兒疾忙回家,取些舊衣縫改縫改與這小娃子穿了。只因自己無乳,便日日到鄰家去買來喂他。乳不接濟,又將糕餅之類與他吃,過些時,嚼飯喂喂。幸喜這小孩子不甚啼哭,絕不費朱氏一毫手腳,且又易長易大,過日子不題。

  卻說那阿修羅別了毗伽那,他便走至一座山中。到了幽僻的所在,口中念動咒語,早變了一個凡俗僧人。骨痿棱棱,面龐蒼古。又將些枯草在手中捏成了一個蒲團。又將一根松枝變了禪杖,又將樹葉變了幾卷梵字真經,他便擔起來。一頭是經,一頭是臥具蒲團,手提禪杖,便慢慢的走下山來。

  行了多時,早望見建康不遠。他不走入城,竟到長幹寺來掛搭。原來這長幹寺,自漢明帝佛入中國時,就有人建造於此。寺有一塔,甚為四方瞻仰。但俱人工造成,縱極堅固,亦時常被風雨損傷,雷火震擊。後來虧了一位祖師叫做阿育王,大發慈悲,願力至西方佛地,求了數顆舍利子來,放入塔中,故塔上時時放出的毫光來,擁護此塔。故塔能久而不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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