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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回 草莽中英雄擇主 朝廷上臣主荒淫(3)


  寶卷聽談居室,已自魂消,再聽到精求少女,一個身子都虛虛飃飃,一會兒面紅耳赤,渾身都酥麻了。因說道:「賢卿製作之妙與選求之精,皆發朕之所未發,深快朕心,只覺此等妙處,時刻不可緩,賢卿可速速為朕經營造作,兼求天下美色女子,成功之日,當有不次之賞。」

  說罷,遂降一旨道:「王咺之總理督工,凡地方所有之物,是宮中必用之需,著本地方官起解上用,如遲誤不前者,俱聽王咺之先處死後奏可也。」

  旨意一出,誰敢不從,一時間該州該郡,文書雪片的下來,早忙得這州郡官取木料的,造奇石的,覓異花草的,解木匠泥水的,晝夜奔忙紛紛,道路絡繹不絕。可憐這些老老幼幼,婦人女子,有親人在役者俱來送飯送茶,任是窮鄉下邑,也無一人得免。不月餘,而累死者填街塞巷,到處哭聲不絕。這

  些官府見了,亦覺傷心,然無法區處,只要保全他的富貴,那裡還顧得民間之苦。真是國家有倒山塞海之力,不幾月間,大工已完,蓋造的悉照前式。王咺之、梅蟲兒、茹法珍迎請寶卷賞玩。寶卷便一處處看去,十分大喜。你道端的有如何妙處。但見:

  台高插漢,樹聳淩雲。九曲欄稈,飾玉雕金光采采;十層樓閣,朝星映月影溶溶。怪草奇花,香馥四時不知;珍禽異獸,聲揚十裡傳聞。遊宴者恣情歡樂,供承者勞瘁艱辛。塗壁脂泥,皆是萬民之膏血;華堂彩色,盡收百姓之精神。綺羅錦繡,費盡織女心機;絲竹管弦,變作野夫啼哭。真是可憐天下奉一人,須信獨夫殘百姓。

  寶卷見了,喜得心花俱開,忙又傳出旨意,點選民間女子十三歲以上十八歲以下者俱選入後宮,以備寵倖。一時間若遠若近的百姓聞了此信,這些有女之家驚惶無措,可憐東至錢塘西至楚蜀,嫁的嫁,娶的娶,早不知斷送了多少。然人情不一,也有父母圖慕富貴的,將女兒報名求選。也有捨不得女兒的,也有女兒捨不得父母的,將女兒藏匿他方。也有願嫁一夫一婦的,也只恨生了女兒,今受衙門唬嚇胥吏詐錢,便悄悄將女兒藥死的。也有女兒自己縊死的,還有的到了路上受不得辛苦病死的。不知死了多多少少,方才到了建康,投入宮中。

  一時間穿紅著綠,逞妖弄態,填滿宮中。茹法珍、梅蟲兒、王咺之便迎請寶卷到那一處處一宮宮逐一賞玩,這些各宮之內俱是吳姬楚女,一個個鮮妍嫵媚,櫻桃小口,楊柳細腰,令人見一見而魂飛,看一看而魄散,直看得齊寶卷骨軟筋麻,淫心蕩漾,一個身子竟似在九霄雲外。因而撫掌大喜道:「朕今日方知為天子之樂,從今以後情願鑽研花底,老死溫柔矣。三卿調度深合朕懷。」

  於是今日宿一宮,明日進一院,笙歌徹耳,淫縱千般。又在眾宮女之中尖上選尖,妙中尋妙,求其貌傾西子,色過王嬙者,惟有潘妃為最,佘妃次之。這潘妃真是比花還解語,比玉又生香,琴棋書畫歌舞吹彈無般不曉,無般不妙,即一笑一動之間,無不令人堪愛堪憐,蕩人情興。寶卷愛之,一如掌上明珠,時刻不離左右。這佘妃又另有一種風流旖旎動人魂魄之處。自此三人日則並肩,夜則迭股,為雲為雨,倒鳳顛鸞,無不輕憐深惜,真是朝朝寒食,夜夜元宵,也說不盡他三人的千般受用,萬種恩情。

  過不多時,寶卷將神仙殿做了潘妃的臥室,永壽殿做了佘妃的臥室,二殿中周圍用五色綾羅做了圍幔,四面俱令人刺繡,畫以神仙。又將金銀製成了靈禽神獸,與潘妃、佘妃坐臥其中賞玩。殿簷之上,俱掛滿了金鈴玉佩,風過之後,若斷若續,聲韻悠揚。又搜輯民間有奇異玩物,進貢者加以官爵,以致莊嚴寺有玉九子鈴,外國寺、禪林寺各將佛頂上諸寶纓絡皆獻出來,以作潘妃之供,

  一日,寶卷宣了茹法珍、梅蟲兒、王咺之三人,說道:「朕之潘美人雖金屋藏之,尚慮其不足,意欲造一金殿貯之,又恐黃金一時難足,若傳旨採取,又恐廷臣阻抑,卿等有何妙計成朕之願否?」

  三人同聲奏道:「陛下正在國富民強黃金如糞之時,若慮一時不繼,小民不肯獻納,臣言一計,只消著該府州郡勸人樂輸,多者授官進爵,少者賞以幣帛,人欲得美官,則自然樂輸納矣。輸之不足,再用重價採買,何須月余,而黃金充滿掖庭矣。陛下何患有願不成哉。」

  寶卷聽了大喜,道:「賢卿等籌策無不曲盡,真聯之股肱也,可速傳旨,酌量而行,以速為妙。」

  三人領旨,果又照前行文,又一時間有慕功名的,有慕富貴的,便竭力搜求,皆來在府州郡交納。先前還出之富家大戶,後來這些小民也想著貪榮慕貴起來,不是去沙裡淘金,就是去傾銷首飾。又有一班愚民頑類,竟將各庵觀各寺廟道院經堂中的神道佛像身上面上的裝裹金一時皆剝得精光,皆淘溶傾化成了大錠小錠,便紛紛解入建康來。

  這收金子的官吏只看收兌金子的多寡,賞官的賞官,賞銀幣的加厚倍賞,俱欣然而去。茹法珍即督工蓋造了一間小黃金寶殿,果然的金光燦燦,製作玲瓏,四面窗槅以及內中器皿動用之物,非金物不敢入,周圍皆用錦幔。寶卷日使潘妃在內,兩人作樂。又于潘妃所行所到之處,將金子打成蓮花,一朵朵的遍處埋在地上。寶卷使潘妃在這金蓮之上行走步踏,以為步步皆蓮花。人皆稱潘為潘金蓮,至今傳聞,其名實從此始也。

  寶卷日夜貪淫縱欲,眠花臥柳。喜是少年精神充足,只在被窩中盡情取樂,不到日中身不起床,起來之後即備宴醉飲,不到三更不睡,朝政之事竟付之度外。廷臣俱苦諫諍,聳動寶卷才有些回意,當不得茹法珍一班佞臣阻抑,群臣無不切齒。有左僕射江佑見寶卷如此荒淫失德,心懷廢議,欲立江夏王蕭寶伭,因與劉暄商議。劉暄道:「寶伭作事過刻,且無君人之度。不如立始安王蕭遙光,蕭遙光亦且年長該立。」

  江佑聽了,一時遲疑未決,便將此意來問蕭坦之,蕭坦之道:「明帝自立,天下至今不服,若複為此,恐四方瓦解也。」

  劉暄亦暗想道:「吾今身居元舅,寶卷雖昏,然寵倖已極,若從江枯廢寶卷而立遙光,豈不舍目前之富貴,而僥倖圖後來不可知之榮,愚夫亦不若是也。」

  邀中止不從。蕭遙光聞知大怒,遣了一人在黑夜中要行刺劉暄。一日,劉暄夜飲回家,黑中忽跳出一人,手執利刃,趕至馬前,一刀砍來,誤中馬首。那馬驚跳,將劉暄一個倒栽蔥跌下馬來。那刺客忙舉刀要砍,早被左右護從將刀打落,一擁擒住,拿到府第,審出真情。劉暄大怒,星夜奏知寶卷。寶卷即發禁軍圍了二人之宅,將江佑、江祀斬首。

  蕭遙光知寶卷誅了二人,心中大懼,遂與弟遙欣起兵。將發,遙欣忽得暴病而死,蕭遙光以討劉暄為名,自領兵數千,星夜圍困台城,攻打甚急。次日,寶卷召徐孝嗣引兵護衛內官,遣蕭坦之率軍與遙光接戰于秦淮渡。遙光遣桓曆生迎敵,戰不數合,桓曆生力不能加,遂棄槍投降。眾兵一時潰散。

  遙光見事不諧,忙匹馬逃入府第,匐伏在阮美妃床下藏躲。蕭坦之前後圍住,命軍士入內搜獲。竟搜到阮美妃房中,床下牽出。阮妃再三哀求痛哭。眾軍士將遙光用繩細縛。蕭坦之奏聞寶卷,寶卷大喜,當日即押赴市曹斬之。後人有詩譏遙光道:

  謀人家國要英雄,若不英雄定入籠。
  事敗若逃床底下,床公也要逞威風。

  寶卷既誅了遙光,遂以徐孝嗣為司空,沈文季、蕭坦之為僕射,自此之後,寶卷益無忌憚,左右內侍皆恣橫用事。

  蕭坦之亦自恃功高,一味剛狠,凡宮內宮外之事,人若與他違背,他也竟不奏聞,任意誅戮,以致內侍及茹法珍等各不相安。一日,乘間奏寶卷道:「蕭坦之自恃功高,暗蓄士卒,將有異念,若不早圖,深為後患。」

  寶卷信以為實,即暗暗遣兵圍其家,將蕭坦之斬首,示於國門。過不多時,眾嬖佞複譖于寶卷道:「劉暄實與蕭坦之同謀,已非一日,今見其死,口出怨言,乞陛下制人于未發之前,事易為也。」

  寶卷道:「劉暄是朕之舅,豈亦為此?」

  直閣徐世標忙奏道:「明帝猶弒武帝,舅焉可信耶?」

  寶卷聽了,一時動疑,因而意決,遂設計誘入宮中殺之。你道為何如此速加誅戮?只因當日明宗臨崩之時,以隆昌故事囑寶卷道:「我兒年幼,作事不可在於人後。」

  故寶卷誅戮大臣,皆在倉卒之中。於是朝中大臣人人不能自保。只因這一番有分教:變生叵測,禍起蕭牆。不知果是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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