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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回 變成法補全成法 戮貪員懲勸貪員(5)


  文侯問道:「這話更難明白:商既不領帑,如何甘具領結?」

  龍商道:「為頭的狡猾,有利具了,哪怕眾商不完?」

  文侯道:「不完便怎麼?想必事事威淩挾制?」

  龍商道:「豈但用威,且不給憑。無憑則官砂皆私砂矣。」

  文侯道:「當今法令森嚴,諸商何無揭告者?」

  龍商道:「尊客所論雖是,但不知商人習慣——口厭膏粱,身耽逸樂,舉動皆須僕妻,微末辛苦便不能堪。況筆禿而口欠,利茅塞而律例不知,豈敢與盤結勢要之管轄頡頏乎?」

  文侯道:「誠如尊論。然豈無二三稍明理勢者,見家業終歸於盡而拚命上訴乎?」

  龍商道:「此中有二種:一種因俗尚澆漓,行而不成,同袍者弗原諒而反誚訕,是以寧死不行;一種今日虧本,猶望日後得利,因循漸次至於消乏,如小子是也。」

  文侯道:「雖然,未必盡是借公入橐,商情未必困苦。每見商人報效捐項,主上辭之再三,而猶踴躍再四,必請收而後已。難道另有一種殷商不成?」

  龍商垂淚道:「哪裡另有甚麼殷商!俱系按簍派加。這踴躍急公,是足目睹商情乎?是於紙上見之乎?」

  文侯道:「每于抄錄本章上見之。」

  龍商大哭道:「若不說得好聽,主上豈肯輕收?『踴躍急公』字樣,遮飾商賈無限刳肉醫瘡,折本失業,傾家喪命苦楚在中。」

  文侯道:「聞管玉砂岡大夫,屢代各商加增砂價,則系官取于商,商取於民。糜費雖重,皆自售價增償,何至折本傾家喪命?」

  龍商歎息道:「砂價不增,止于病商;加增砂價,商民兼玻不但增價為驅民食私,且費又暗勒加,實無益而反有損。」

  廣望君道:「主上頗知商艱,有所調劑,奏上必允。特限於無可調劑耳。」

  龍商道:「調劑則大小眾商皆利,而奸商之利反輕。是以凡有實在調劑,奸商必一計阻之,以壟斷專利。」

  文侯道:「原來底裡若此。苟非素經歷練,安能得知?近來督理大夫誰賢誰愚?」

  龍商道:「最賢莫如前任器大夫,仁嚴明潔,四字兼全。有仁如甘澎,嚴若雷霆,明如皎月,潔若冰壺。惜各商孽重福輕,到任未久而竟病故。器大夫只有一事錯誤:將大荒奏作小荒。幸主上明無不照,澤無不及,而急賑之。然器大夫亦因遙遠未知實在所致。而其清儉公正,實百年所未有也。愚則不乏其人。至於不畏國家之法,不體主上之心,不管商本,不顧民瘼,兇狠異常,未有若中大夫者。」

  文侯道:「副大夫若何?」

  龍商道:「副大夫尹合君子人也。若非賴其安靜廉潔,商無死所矣。然寬無猛濟,不免小人舞弊。」

  文侯道:「聞藏是副大夫所專司,如何任支而不問?」

  龍商道:「商之領納具結,以借給眾商為名,眾商又莫稟訴,副大夫只道正大夫已准,如何不依?」

  文侯搖頭,與廣望君道:「養疽釀禍,乃至於此。老夫無聞,負愧多矣!」

  轉問龍商道:「今追貪員三十年內贓費,歸還消乏原本之商,能復興否?」

  龍商道:「如何能得?得有二十年歸還便俱殷實。每歲課程永免虧缺,砂戶得有培植,所產自不致便梟矣。」

  文侯歎息起身,拱別出門,道:「事之大勢,俱已了然。船上人言俱真,且回都城奏請定奪。恐其離隔多日,主上垂念也。」

  廣望君道:「誠如鈞命,就此起馬罷。」

  別過羽士,向岫羅岡進發。

  路上,人煙頗覺稀少。下騎中夥,文侯問店主道:「如何廬舍稀少,生意寥寥,迥非從前熱鬧?」

  店主道:「因島主往雲平嶺,拆毀房屋,挑成溝港,借通水路,以斂剝商脂民膏。墳塚挑去無數,骸骨拋露不堪,民無居室,流散他處,鎮市自然冷靜。」

  文侯道:「主上並無此意,經過地方,盡行免征,如何猶怨及駕?」

  店主道:「聖恩免征,地方官仍複催追。主上雖無拆毀挑河之意,而借駕過以居奇聚斂者,非興大工,何以得鉅資入橐?」

  文侯道:「爾開店業幾年?」

  店主道:「將二年了。日前原有薄產,坐享花利,猶有積蓄。因使費不厭貪心,所以俱派在應挑河道之處遭害,田空屋盡,僅剩此地兩椽,假之以度命耳。」

  文侯嗟歎不已。僮僕會了飯資,出店上騎。

  第三日,進黃雲城,入朝覆命。島主開顏問道:「武侯謝章早到了,又聞二卿已同回都,經久反無確信。今日齊來,庶免寡人懸念。」

  文侯奏道:「臣同廣望君沿途巡察訪問民間疾苦,以致羈遲。」

  島主喜道:「如此勞矣!民間猶有疾苦麼?」

  文侯奏道:「民間疾苦未能通知,惟砂戶守分者苦而且貧,玩法者樂而且康,甚為可虞。」

  島主道:「何也?」

  文侯奏道:「守分者,砂俱歸於額稅商人。商貧則價值賤而無利,又不得增值,緣此死亡相繼,安得不苦不貧?玩法者砂多歸私,私行則價值貴而利厚,且兼併守分者之產以廣其業,如何不樂且康!」

  島主驚道:「商何以貧?」

  文侯道:「為上多方以取之,故貧。」

  島主道:「稅皆如故,何為多方以取?」

  文侯道:「所謂上者,非止於國家也。凡所管轄任事之官,皆上也。」

  島主道:「何為其然?」

  文侯乃將龍商所言並私船所聞的話,條分纓析奏明。

  島主怒道:「速將誤國匹夫革職拿究!」

  文侯道:「臣猶有目睹事件。」

  島主道:「若非賴卿實心訪確,寡人受群小蒙蔽,安能得知?猶有甚麼事件?」

  文侯又將沿途拆屋掘塚、挑河糜費等項全奏。島主拍案大怒道:「寡人往日之行,為視庶長痰疾,並巡訪民調所不足。屢諭勿動商民寸草寸木。凡巨細一切,務須開銷藏款,竊自規規于夏王之遊豫。不期匹夫明尊暗背,生端苛虐,商民無辜被害,自必敢怒不敢言。庶長老矣,勞矣,廣望君可代寡人前往按之,帶精騎三百,令侍衛裴通、武備、茅重、固極、谷裕、齊偉、宗政、公觀、國文、侯保等十員,立即起程。自牛偉人以下,分別賢愚,抄沒革職嚴審,便宜行事。毋遲!」

  廣望君領命出朝,分撥侍衛兵馬,俱已齊備伺候。廣望君上騎,如風雨迅速。先在玉砂岡時,各官廉墨俱所周知,次日薄暮登分枝嶺,令八員侍衛領二百四十騎,各給列名小旗一面,按名拿抄不法各犯。八員侍衛領旗,各派三十騎,向玉砂岡馳去。

  廣望君令武備帶十騎埋伏嶺隅,以防來往暗通密信者,自帶穀裕,領五十騎來大荷邑。天亮進督理衙門,牛大夫出迎,同上大堂。廣望君道:「有命逮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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