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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食周粟不為宋臣 睹覆巢安能完卵(1)


  且說仲卿視澗欲投,轉念道:「一死雖足以答知己,但大仇誰人能報,周室如何復興?仍當從長計較。」

  止步旋身,不期驢兒正在背後吃草,腳跟恰碰得驢兒的嘴,那驢急掉頭時,卻撞著仲卿膝腕,單腳站立不住,倒下深崖。足浮手空,滿眼漆黑,霎時到底。奇怪肢體全不損傷,亦無痛楚,惟是窈然昏暗。仰望雖有微光,極其高遠,摸那石壁與幃幄無二。想道:「若是跌死,倒也罷了,而今不死不活,如何是好?」

  再起身用腳試探,似有曲徑,雖然窄狹,卻能容足。乃盤旋而上,忽見亮光漸大,細看乃是由兩個接天的峰頭中間漏入,尋思道:「光時上面所見,雖有崇山,如何不見此峰高峻?」

  乃更傴僂而上,直至峰麓。往前看去,像兩個老少道童,猶立路旁,道士坐在石上。見懸崖邊群猿接臂,下飲泉水。再往外望,不期失腳跌落塵埃,乃是從道士袖口滾出。

  道士笑道:「足下悟否?何自苦乃爾!」

  仲卿道:「小子素愛玄理,並非執迷,奈食人之祿,而不忠人之事,恐亦非仙長所取。素常蒙李節度推解情深,原其所自則皆出於周室。今國雖亡,而潞州信息未知虛實,須回審視。如實無恢復之機,自當披髮入山。況有仙長指迷,敢不叩謁法座。」

  道士道:「也好,也好!去來,去來!」

  老者道:「願足下切莫去。我遊戲未多時,落得幾莖白須,請看我哥哥猶是童顏。山外不若山中好,願足下莫去。」

  仲卿看那道童俊秀,不過十四五歲;這老者龍鍾,像有八九十歲,如何反稱他做哥哥?好生疑惑。道士道:「仲子勿疑。」

  指童子道:「這吳槐系漢炎興庚申所生。」

  又指老者道:「這吳賀系漢炎興甲子所生,同胞兄弟,俱系漢朝國戚吳班之孫。我昔因赴青城山人之請,吳班在青城駕下,極其誠敬。因後主愚頑信佞,料國難守,欲將諸孫托我。因見吳班心地寬厚,選取眾中,惟此二人稍有道骨,收為童子。吳槐向來心安篤信,吳賀俗念未除,聽見羅公遠言唐明皇幸蜀,便要去看。我不阻其出山,幸而根深,猶識歸來。看這樣子,比他哥哥如何?」

  吳賀道:「弟子悔之已晚,所以勸這位客人不必去。」

  道士問道:「子意如何?」

  仲卿道:「前已言矣,如潞州果失,周不能複,定然回山。」

  道士道:「如遇志向與子相類者,可以偕來。」

  仲卿道:「領教。」

  道士將驢還與仲卿,自己跨上原驢,叱道:「起,起。」

  那驢忽然四足雲生,騰空而上。吳槐足下亦有雲霧,攜著吳賀的手,俱冉冉而去。

  仲卿恍惚如夢,策蹇驅馳。行不多時,但見崎嘔道路盡行平坦,山川頓異,氣候亦大懸殊。想道:「方交初熱時節,如何便成酷暑?」

  深為駭異。忽然大隊遊兵飛奔前來,為頭將官將仲卿細看,喝令拿下。眾兵奉命,不由分說,橫拖下驢,背綁驅行,押見主將。仲卿低著頭,立而不跪,聽得上邊說道:「呂顯,你誤了,所獲並非仲卿,乃我門生也。」

  說話聲口,極似相熟,仰首視之,果是曹彬,乃大喊道:「因聞先生扈從屢勝,特來相投,思效微勞。途中突遭擄掠,只道必是潞州兵將,不知卻為麾下士卒。」

  曹彬下馬,向前解縛道:「兵士無知,誤犯勿怪。」

  命取馬來。仲卿道:「原驢甚好,不須賜馬。」

  軍士慌將原驢牽到。曹彬乃同上騎,命呂顯道:「我今先行,汝可同閭生到前營來。」

  說畢別去。

  仲卿薄暮到營,曹彬迎入。仲卿問道:「潞州交兵若何?」

  曹彬悵然道:「李公自焚殉國,其子料不能敵,舉城投降,今已班師矣。」

  仲卿歎道:「吳賀之言不謬,奈何!」

  只見牙將稟道:「苗爺拜訪。」

  曹彬聞光義將到,驚道:「仲卿可急回避,此人到來,恐於君不利。」

  仲卿道:「不佞見獲,萬目所睹,今若逃去,豈不累君?」

  曹彬道:「累我事小。」

  仲卿道:「檢點好名,即見彼亦無恙,何況苗姓?」

  言尚未畢,光義已進營門,曹彬出迎入帳。光義道:「故人閭生,聞在將軍營內,特來拜訪。」

  曹彬出將回答,只見仲卿趨出揖道:「苗公別來無恙?開國勳營,古人罕匹,欽敬曷已!」

  光義道:「碌碌庸才,因時成事,安得如先生連衡吳、蜀、荊湖,指使淮南、建業,而後齊發並進之奇謀乎!李節度如能始終謹守君言,吾輩皆虜耳。光義此來,非為別事。當今大度,求賢若渴,前日聞先生之策,歎賞再三,行恨不得李牧之意。光義近觀星象,見少微隱而複現,移照於茲。今午聞曹公遊騎誤獲閭丘,卻系曹將軍原來門生大阜。光義與曹將軍交最久,向來未聞有呂大阜之名,今隱諱之,定有緣故。是以特來拜訪相約,明晨同見聖上。」

  仲卿道:「不佞此來,實赴李公之難,以酬知己之情。生且不願,何知爵祿?蒙公渥愛,來生報答可也!」

  光義道:「足下不可執意,大丈夫當以天心為心,順天之心,以行所學。此尼山之所以與管子也!」

  仲卿道:「性各不同,孤竹、柳下,何必相強?君展君才,我守我志,願毋相逼。」

  光義猶欲再勸,曹彬與耳語道:「此公難於急得,且緩幾時,或有轉移。」

  光義點頭。忽見軍官奔報道:「適到緊急飛報,似乎京內有兵火事件。」

  光義因向曹彬道:「四邊多壘,人才難得,願公留意,勿使遠揚。」

  曹彬道:「敢不從命?」

  光義又向仲卿道:「軍務倥傯,且暫告別,到汴梁時,再請失陪之愆。」

  仲卿道:「願公努力功名,勿以不佞為意。」

  送出揖別。

  曹彬使呂顯往後營探信,與仲卿攜手入帳,道:「光義之意,似不加害。然此處久居無益,弟有黃金二笏,請帶為路費。」

  仲卿道:「此刻愈不可去矣!適觀光義之貌似君子,惜目帶鼠形,心地險窄,我去必致累君。莫若明日詭薦不佞,移於彼處,再作區處。」

  曹彬稱善。

  二人對月詢談,小飲多時,呂顯回來,曹彬問道:「有何事故?」

  呂顯稟道:「韓二老爺在汴梁殺指揮使等多人,又放火燒毀數百家房屋,傷了無數將士,已走脫了。」

  曹彬驚道:「子郵休矣!」

  仲卿道:「子郵何人?」

  曹彬道:「韓副都指揮之弟,智勇兼全,何以行此血氣之事?周朝難複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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