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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回 二十七祖傳大法 達摩老祖度元通


  尊者正與國王同車在道,忽然纓絡童子立于車前,望著國王與尊者稽首。尊者一見,便問道:「汝憶往事否?」童子答曰:「我念遠劫中與師同居。師演摩訶般若,我轉甚深修多羅。今日之事,蓋契前因。」尊者點首,乃顧謂王曰:「此童子非他人,即大勢至菩薩是也。此聖人之後,複出二人,一人化南印度,一人緣在震旦。四五年內,卻返此方。」國王聽罷,隨下車敬禮。童子複向尊者求度,尊者乃以昔因,遂呼童子名為般若多羅,說道:「吾為普度化緣特行到東,來來路路,世法紛紛,度不能盡。我於光中已知我國後有東度之人,能繼我志,願汝其留意。」隨付法眼藏偈曰:

  真性心地藏,無頭亦無尾。
  應緣而化物,方便呼為智。

  尊者付法眼與般若多羅畢,乃辭王曰:「貧僧化緣已終,當歸寂滅,願王於最上一乘,毋忘外護。」王聽了尊者之說,乃道:「師何遽然辭去?我方欲大建道場,奉師廣演上乘,普度群生,以昌國運。」尊者道:「法器吾已付般若多羅,道場功果尚有元通。」元通聽得,亦求終始度脫。尊者道:「汝尚有東來一路因緣,返國須當收拾,莫遺因中之因,以造未完之度。」元通志記了。國王乃命車載般若多羅,同歸國內。尊者到得國內,入得寓中,即還本座,跏趺而逝。國王之下無不悲泣。元通亦慘然落淚。惟有般若多羅說道:「我王不必悲泣,元通也未可哀號,俱是滯泥凡情,未曾燭照。吾師已返未始有始,到彼極樂世界。我王當以龕輿送出南郊,吾師自有神化。」國王乃造木龕送尊者郊外。元通等香花圍繞,只見龕中尊者化火自焚。王乃收其舍利,造塔瘞之。後有僧名覺義讚歎一偈曰:

  本來何處,既往何處。
  未始有始,是往去往。

  話說東印度王安瘞了密多尊者,乃建道場,崇修佛典,拜般若多羅尊者傳度國中。多羅尊者辭謝王曰:「吾師原自南印度來,今彼度複有聖出,吾當行化彼度,這道場當付元通主之。」言罷,向王一稽首,如風行電掣而去。元通只得完了道場別王,王亦以禮送出東郊,辭謝方行,回歸南印度。時德勝王已賓天,繼國度後王,名香至,賢明好道,崇奉佛乘,尊重供養度越倫等眾僧。一日查閱庫藏,見有無價寶球,乃命臣工佈施僧眾,有此功德。國王先是生有二子,長名月淨多羅,次名功德多羅。這日元通回朝,王問不如密多尊者東度事蹟。元通一一啟王。王聽畢,合掌稱讚。忽然後宮祥光繞殿,異香襲人。宮人來報,生產一子,國王大喜。當時起名菩提多羅。賞賜一領錦斕袈裟與元通,令其淨剎養道不提。

  且說香至王自生了三子,長大卻與兩子不同,穎悟非常,仁賢出眾,一心只要出家為僧。父王及妃嬪屢勸不從。一日到淨剎中閑行,見元通閉關入定,乃問左右服侍行者,都說:「師尊自隨二十六祖東度歸來,多年閉關入定。」王子聽了,把手指彈關門四下,不言而回。左右不敢啟問。

  卻說香至王喜舍寶珠,忽然一個僧人來乞寶珠,口稱自東印度來,且求會三個殿下。國王隨傳諭三個王子,迎進僧人,入得朝堂,望上稽首。國王答禮賜座,問其法號。僧人答道:「貧僧法號般若多羅。」國王聽了,合掌道:「原來就是吾國不如密多尊者法嗣。元通禪師回國,備稱功德。」隨奉寶珠,尊者接了寶珠。三位王子出得宮來,見了尊者。尊者欲試其所得,乃以所受寶珠,問三位王子:「此寶光有能及此否?」第一月淨多羅與第二功德多羅同聲答道:「此寶七寶中貴重無二,非尊者道光力,孰能受之?」惟第三菩提多羅答道:「此是世寶,未足為上;於眾寶中法寶為上。此是世光,未足為上;于眾光中智為上。師如有道,其寶自光;眾生有道,心寶亦然。」尊者歎其辨慧,乃複問道:「于諸物中何物無相?」答曰:「于諸物中不起無相。」尊者又問:「于諸物中何物最高?」答曰:「于諸物中人我最高。」又問:「于諸物中何物最大?」答曰:「于諸物中法性最大。」尊者知是法嗣,以時尚未至,且默而混之。即以寶珠拜還王所,不受。稽首辭王並三位王子,出朝飛步而去。後有讚揚菩提多羅三殿下辨慧五言四句。詩曰:

  莫載惟法性,人我皆具中。
  天生菩提祖,獨悟無上宗。

  卻說三王子,自與般若多羅尊者辨論法性,尊者知是法嗣,辭謝王去後,他卻在宮朝夕只是打坐修道。一日,香至王厭世,二王及諸妃嬪等號泣欲絕。惟獨三王子在父王柩前入定七日七夜,出定來,對眾說道:「汝等休要悲號太過,當盡事死事生的道理。我于定中已知父王賢聖,上登極樂。」眾方安慰。三王子乃求出家,二王苦留不住。正才出得國門,忽遇般若多羅尊者,道:「汝來也。」三王子喜不自勝,乃拜尊者,從行到淨剎中,受具戒。尊者告曰:「如來以正法眼付大迦葉,如是輾轉,乃至於我。我今囑汝聽吾偈曰:

  心地生諸種,因事複生理。
  果滿菩提園,葉開世界起。

  卻說三王子菩提多羅,正名開士,非他凡等,乃是初祖達摩大師。般若多羅便是二十七祖。般若尊者既以大法付達摩祖師,祖師因問尊者說:「弟子得法後,宜化何國?」尊者答日:「汝得法後,俟吾滅度六十餘年,當往震旦國闡化。」祖師曰:「彼有法器,堪繼吾宗,千載之下,有留難否?」尊者答曰:「汝所演化方,得菩提者,不可勝數。吾滅度後,彼有劫難。水中文部,善自降之。汝至時,南方不可久留。聽吾偈曰:

  路行跨水複逢羊,獨自淒淒暗渡江。
  日下可憐雙象馬,二株嫩桂久昌昌。

  尊者說偈,一日呼達摩近前,複演八偈,皆預為訐言。即于座上起立,舒左右手,各放光明二十七道,五色光耀人目。踴身虛空高七多羅樹,化火自焚。空中舍利如雨。當時眾信收了舍利,建塔安瘞。達摩祖師自尊者示寂,乃于國中尋得一清寧觀宇,在內面壁而坐,按下不提。

  卻說元通自受了不如密多尊者度語,回國閉關入定多年,被祖師彈關四下,不言而去。一日關內有聲。左右行者忙啟關,只見元通開眸問道:「誰到此動吾關門?」行者答道:「有三王殿下到此,手彈關門四下。」元通道:「曾說何話?」行者道:「不言而去。」元通合掌道:「善哉!善哉!吾師昔日示寂,已盡言矣,吾豈忘失?」行者便問師尊:「這是何意?」元通答曰:「吾昔年遠隨吾師東行,化緣普度,一路根因緣識,尚有未盡變化。乃今閉關,非示寂忘卻前因以遺後也。正為了明此緣,尚留世法。殿下之四彈關門者,教吾不忘四緣不了之因也。」

  行者聽得,又問師尊哪四緣。元通答道:「汝等只知出家雖然是了生死大事,哪裡知道是報四重大恩。」行者問道:「何謂四重大恩,我等不解。」元通答道:「人生在世,要知天地蓋載之恩,日月照臨之恩,皇王水土之恩,父母養育之恩。若不知報此四重大恩,出家何用?」行者道:「我等出家念佛修善,就是報恩。」元通道:「這雖是,未盡為是。」行者道:「如何方盡了是?」元通答道:「只要莫使人說我等不忠君王,不孝父母,只要我等苦行實修,要完全了這』忠孝『二字。」行者聽了,合掌稱讚。又問道:「師尊,殿下彈關,豈止這四重大恩一件,卻還有他意否?」元通道:「四彈之意,四事之教我者頗多,非汝等所知。我自收拾於不言不知之境,所以殿下不言,正謂他不言之教耳。」元通言畢,依舊閉目入定。左右行者仍閉關門。

  這元通哪裡是入定為自己成就功行,卻乃為東行完了未結之局。四彈之教,他卻推廣到「四裡」身上,說:「我當初隨師到靈通關,說破了那雨裡霧四人。彼時雖開度了他,只恐他們尚未盡化,流蕩著在不明人心地。我如今只得神行遠近道路村落,把個寡欲廉靜四德,變更這『四裡』心情,方為不滲漏的功德。」只這一片心性,假作閉關,乃神游道路,卻來到昔日惺惺裡中,見卜漁父、卜公平已故。漁父之子,得了笑不老靜定之方,弱體復壯。蔔公平之子,只因他父刻薄,不明心地,雖得了靜定功夫,卻又時作時輟,那刻薄舊病兒尚然未改。既故了,留害其子,蒙然愚昧。況又是那奸巧海蜃輪回化生。元通神遊到得裡中,雖說是神遊,他卻不是凡人陰魂,乃是久修和尚,陽神顯化有形。這愚昧之子雖然頑冥不靈,卻因其父在日,得僧普度微力,偶發一念,與漁父之子說道:「往劫真僧將複至此,當修齋供以待。」漁父之子信其言,乃設齋供。

  次日,果有一僧到門。蔔家大小都說:「呆子說話,今日如何奇中?」漁父之子見和尚進門,便把呆子話向元通和尚說道:「我家有一個愚昧之人,卻說了一句奇中話,今日果驗。」和尚問道:「何言奇中?」答曰:「他說道:『往劫真僧,將複至此,當修齋供以待。』今日師父到來,想是前因。」和尚笑道:「果是前因。」漁父之子乃問道:「師父法號?從何方來?」和尚答道:「山僧無號,只以和尚稱便是。——若問我何方,也無定處。且問施主何姓何名?」漁父之子答道:「小子姓蔔名垢,這是我族弟名淨。曾聞先世有聖僧過,度脫父老輩。不知師父到此何事?」和尚答道:「山僧有未了之願欲完,路過到此,因而化緣。」蔔垢道:「已設下齋供,請師父少留一飯。」蔔淨見了,卻又昏昧,問道:「和尚哪裡來的?因何留他齋飯?」蔔垢笑道:「真是愚頑!早時說的,此時如何便忘?和尚道:「闇昧覺照反復,俱從未淨根因。」蔔垢問道:「師父,根因何在?」和尚乃合掌,口誦一聲」彌陀佛「!那卜淨也隨著和尚,口念了一聲,便破愚頑而啟慧,開昏昧而成聰,乃向和尚稽首道:「小子生來黯昧,惟知饑索食、寒索衣,不知天高地厚,安識古往今來?今聞師父一聲佛號,便似幽谷見天,寒霜遇日。往昔根因,從此識也。」和尚道:「你既識了根因,能歸淨業,行行不昧,真如自成正覺,若忘彌陀正念,恐又複障礙。」卜淨稽首禮謝。後有讚歎一聲佛號頓開愚蒙小贊:

  佛即是心,無心佛在何處?心即是佛,有心佛又非真。有有無無,何處是佛?只在那一聲感應,便啟愚還覺;又恐定靜不常,昏愚複昧,所以千聲萬句,念念叫省。

  卜垢見卜淨禮謝和尚,說的言語合理,且是明白,便也合掌稱誦功德,說道:「蒙然蠢陋,承師一言,大開覺悟。小子不知此大因緣自何感召,卻是靈通垂庇,卻是眾生有緣,還是偶然奇中?」和尚道:「感召之因,為義最大,說之則小。凡惟慧照,自得其因。」和尚說畢,齋供已備。吃了齋飯,忽然屋裡走出一個老婦人來,向和尚說道:「師父,我方才午困,見卜公平丈夫托夢與我說,只因他在日刻薄,自恃伶俐太過,當有此子,往劫就是師父點明他定靜功夫,他不當時行時止,這刻薄依舊未改。今承師父道力宏深,得度明瞭他子,叫他又不可複恃伶俐刻薄,又使他不能往生善地。」和尚道:「汝不夢不說,山僧已久知這段因果。只是靜定功德,汝等到今尚複知否?」蔔垢道:「小子深知。」蔔淨道:「小子卻未深知。」和尚道:「往業未消,空費口傳心授。」

  這卜淨勉強習學跏趺,妄演靜定,方才閉目端坐,忽然似夢非夢,見兩個赤發藍面精怪,一個口稱渾沌子,一個口稱睿智生,兩個在蔔淨面前,爭鬧不息。只聽得混沌子把睿智生罵道:「你這精細怪,怎麼斲破我本來囫圇竅?」那睿智生也罵道:「你這愚蠢物,怎麼蒙蔽我虛靈不昧真?」一個道:「你馳神耗精,聰明何用?」一個道:「你幽昧昏暗,蒙懂何知?」一個道:「我悖慤自守,一任春秋來往,被你開發得知來知往。」一個道:「我推測為用,頗知上下古今,被你蒙蔽得遺今忘古。」一個道:「操戈逐儒生,只因你提撕警覺。」一個道:「朽木比宰予,只為你寤寐晨昏。」一個道:「似我樸素渾堅,乃入道之質,比你澆漓成性,天真喪而壽算虧,豈能長生不老?」一個道:「似我靈通虛應,乃察理之姿,比你魯鈍癡呆,穎悟少而智識昏,怎能參玄了道?」混沌子大怒起來,罵道:「你誇圓活,乃是個雞卵,外活潑而中混沌。」睿智生暴躁起來,罵道:「你逞堅確,乃是那翁仲,外人類總塊石頭。」混沌子道:「我是石頭壓卵,彼惡敢當我?」睿智生道:「我雞卵樣鐵錘,把石頭擊成齏粉也。」和尚見卜淨眼前現了這段情景,便看著蔔垢,他卻綿綿若存,寂然不動,便叫一聲:「蔔垢!清寧觀宇,靜剎關中,自有你功果!」把蔔淨也喝一聲道:「蜃妖兀自留氛,你不九轉彌陀,其如怎成淨業?」和尚說畢,倏忽不見。他兩個都坐地驚醒,卻不見了和尚。卜垢于定中,明明聽得和尚說:「清寧觀宇,靜剎關中,自有功果「,乃默記在心。這蔔靜被兩怪爭鬧了一番,便複昏憒,懨懨成病,反恨和尚胡塗說壞,遂而一劫遠投,按下不提。

  且說卜垢得了和尚靜定功果,一心想起淨剎清寧去處。知國度中有,乃離家別業,走到國中,訪入淨剎。只見一個行者,守著個禪關,他便問行者:「關內師尊可得瞻仰否?」行者道:「師尊有戒,我不敢啟關與你瞻仰。」蔔垢只得在關門前稽首。方才禮畢,只見半空中一道毫光,自個觀宇處飛騰而起。卻是哪座觀宇,下回自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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