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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回 全伯通巧處生情 鬱院君夢中顯聖(2)


  阿曉道:「非也,是求墮胎藥。就是媚姐為腹中疼痛難熬,情願打下,以全性命。」

  全伯通愈加猜疑,忙起一個頗子道:「兄不必相瞞。我老全頗通大素,預知未來凶吉。昨按員外如夫人脈息,陽脈平和,決生男子,陰脈過於弦芤,似乎以陰欺陽。那腰酸腹痛乃易事耳,其中暗藏陰人妒害之象,兄宜實吐真情,小可不吝藥劑。不然,事屬曖昧,難以奉命。」

  阿曉聽言,驚得呆了半晌,只得將張氏隱情一五一十的說了。全伯通忙教把大門閉了,目道:「世上有這樣欺心婦人、助惡僮僕,你要圖占家私,損害他人性命,若送到公庭去,為首為從的都是一個死罪。恁樣凶徒,怎生容恕!」

  阿曉慌了手腳,哀求道:「太醫暫請息怒。這事非我張主,是奉主母差遣,無奈而來。錢、藥都不要了,懇求釋放為感。」

  全伯通又笑道:「你且莫忙,隨我進來商議一個長策。」

  將阿曉引入側牆內小閣中坐定,又拿點心茶果相待。阿曉辭道:「這盛情也不敢叨領,懇乞大恩,容小人去罷。」

  全伯通笑道:「兄且吃幾個粗點心充饑,不須著急。天下沒有走不得的路,幹不得的事。假如你家大娘子用計墮胎,總為那謀財肥己。區區老全用藥濟人,不過是圖利營身。我看兄青年秀麗,必諳人情世務。今早承下顧,也是小可一日的利市。你看他人求藥,招接誰來?煩兄回見貴主母,道達大意,見惠數百兩白金用用,只消一服藥,穩取成功。這喚做彼此有益;若兄差了念頭,只圖一己之肥,不肯刀口上用錢,我只將這銅錢往縣中出首,惟恐主僕出醜;還有一說,兄若不回家去,一溜煙走了,區區見了員外,求縣官差委緝捕公人,一條繩子捆將來。咦,只怕渾水中洗澡,也不得潔淨哩!」

  阿曉沉吟不答。全伯通又道:「自古說:利歸眾人,何事不成;利歸一己,如石投水。兄是千伶百俐的人,須索算一個長便。」

  阿曉道:「太醫未可出門,且在尊府一候,待小子回見主母,即來覆命。」

  全伯通道:「這卻使得。但一去就來,切莫遲誤,我要往府衙裡看病去。」

  阿曉飛身出門,徑奔回家,對張氏備言前事。張氏驚惶,跌足自悔。阿曉道:「悔也無用了,速將財帛買來,庶可完事。不然,必激出禍事,怎麼解救?」

  張氏躊躇不已,無計奈何,兩個又計較一回,夾氣帶苦,收拾散碎銀三十餘兩,遞與阿曉,叮囑用心營幹。阿曉複身奔到全伯通店中,依舊到閣子裡將銀兩交割。全伯通笑道:「這些須之物,濟得何事?」

  阿曉再三哀懇,全伯通方才收了,開箱撮藥,口裡道:「阿彌陀怫!這幾片藥餌,恰似一把潑風刀,佛爺與祖師爺作證,非是我全恃命主謀,冤魂不要索命於我!」

  又對陶真君神櫥前誦了一卷解冤釋劫經咒,才包藥遞于阿曉,附耳道:「令大娘用心煎藥,不可洩漏玄機。這藥吃下去,立刻見效。但胞胎初落之時,即煎人參荊蕙湯與彼吃,以免血崩眩暈之患。不然,血崩不止,母子兩命皆傾。那時罪孽沉重,誰人解得?我老全是念佛的人,怎行那十分損天理的勾當?」

  阿曉性急如火,那裡耐煩聽這閒話,拿了藥跳出門走了。奔回張氏房中,交了藥帖,細細說了一番,摸到廚房裡吃了些冷飯,放到頭且去尋睡。

  話分兩頭,且說這阿媚服下那一劑藥,腹中漸覺寧靜。

  次日亭午,正欲打點煎那第二帖藥,只見張氏進房探望,細問病體若何,阿媚道:「服藥之後,幸覺輕可些。」

  張氏合掌道:「謝龍天。那第二劑可曾吃麼?」

  阿媚道:「尚未吃,才要煎哩。」

  張氏埋怨道:「怎不早煎,等待什麼時候?」

  忙令丫鬟燒著炭火,蕩洗藥罐。又問:「那一帖放於何處?」

  阿媚於枕席下取出來,遞與張氏。張氏十分溜撒,眨眼間已將那帖藥兒換了,傾在罐裡,將次下水,忽蒼頭來報道:「大官人回來,適聞媚姨有恙失驚,親來探視。」

  張氏冷笑道:「我先在此看覷,他來怎的?」

  此時心下已有幾分不然。

  只見瞿瑴已進房來了,媚姐忙離床聲喚。瞿瑴道:「姐姐服誰的藥,可好些麼?」

  張氏接口道:「不必兄費心,三位高醫共下的藥,病體已平復了。」

  瞿瑴道:「你且講那三位醫士?」

  張氏道:「一位是安百川。」

  瞿瑴道:「好,好,他是儒醫。」

  張氏又道:「一位是李吉庵。」

  瞿瑴點頭道:「也好。」

  張氏道:「又一位是全伯通。」

  瞿瑴頓足道:「阿呀,安胎固孕,怎用這醃臢的草醫,誤殺大事也!」

  張氏變色道:「這三個醫人是二叔張主請來的,藥已服了一劑,身子掙扎了大半,誰要你假忙做一團,我從來瞧不的恁樣賊勢!」

  瞿瑴道:「咄,你婦人家省得什麼?那全伯通乃一字不識、半路出家的郎中,只曉得幾個死方子,醫那什麼疝氣、打胎,一蒂好鶻突帳,請他作甚?」

  隨問丫鬟取藥來看。丫鬟提起藥罐,正欲遞過來,張氏劈手捺住,佯笑道:「好扯淡,你又不是醫生,看他怎地?三個高醫一手撮下的兩劑藥,一劑已見神效,這一帖偏是毒藥不成?」

  瞿瑴道:「醫所以寄死生,非同兒戲。若有差錯,其害不校我偏要看一看,你便怎麼?」

  一手來搶藥罐,張氏拿住不放,兩下用得力猛,將罐子扯為兩塊,將藥傾翻滿地。

  瞿瑴曲腰,一件件揀起看時,萬分憤恨。原來那藥共是九味:當歸尾、黑牽牛、穿山甲、青皮、枳殼、麝香、馬兜鈴、雪裡青、車前草。瞿瑴厲聲道:「好藥!好藥!天幸我回家,險些兒弄出禍事。」

  張氏跳起身道:「好嘴臉!天殺的專會撮軟腳、弄虛頭、著神倒鬼的胡講!奈何媚姐身子尷尬,不和你鬥嘴,你且入房裡來。」

  喃喃地罵出去了。瞿瑴按著火性,令丫鬟將地上藥片帶濕掃淨,傾於溝內。這都是瞿瑴思前慮後純厚的去處。

  看官有所不知,原來瞿瑴正在村外催征租米,忽夢見亡母鬱氏右手吃茶,左手持一文無眼銅錢,遞與他道:「汝父親被這物陷害,作速回去,遲則休矣!」

  瞿瑴含糊應允,又忽朦朧。郁氏複如此吩咐,瞿瑴答道:「我知道了,何必恁地催促!」

  鬱氏大怒,提起茶罐子劈面打來。瞿瑴驚醒,懷疑不決,坐待天曉,急取路回家。剛遇媚姐坐娠不安,又見渾家在彼煎藥,說及接醫並用全伯通情節,恍悟亡母托夢之異,心中甚疑張氏藏甚機彀。因此執意取藥檢點,果是墮胎的狼虎毒藥。奈何夫妻情分,怎敢聲楊?低頭歎息,憤憤不悅。媚姐忙問道:「大官人所瞧甚藥,如此煩惱?」

  瞿瑴支吾道:「此藥乃一片辛熱之劑,孕母服下,日後孩子多生瘡毒,可恨庸醫用藥之妄!姐姐服藥,休得恁地造次。」

  媚姐也有八九分猜著了,忙應道:「多承大郎吩咐,妾身感戴不盡!」

  瞿瑴道:「一家人怎講此話?向後切宜謹慎。」

  吩咐畢,轉出廳外,料理家事。至夜分,進臥室中來。只見房門半開半掩,丫鬟坐于門口杌子上打盹,桌上點著一盞燈,渾家和衣倒在床上。瞿瑴發放丫鬟先睡,次後脫衣息燈,也上 床來。張氏發恨道:「哦,哦!」

  這「哦哦」之聲,原系婦人振威的熟套。不知「哦」裡說出甚話來,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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