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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 裘教唆硬證報仇 陸夫人酬恩反目(1)


  詩曰:
  半七靈丹子母全,豈知秘術出真傳。
  酬恩但盼天書降,會看潛龍離九淵。

  話說公差畢大臨出門作別,又絮了一回閒談,看看講到著己的話來,當下笑道:「尊處所許的心事,冷火放流星,速速速!足見大雅。」

  一齊大笑,相別去了。數日後,劉浣親送三百貫錢與了公人。皮廿九又幾次稟官催番,二公人怎敢耽擱,分投拘集原被告干證等,齊入縣堂聽審。裴大尹喚皮廿九上前,細鞫前情。皮廿九將瞿天民同妹夫兔兒往河南討帳致死他鄉,又因妹子皮氏理論踢腹身死情由,細說一遍。大尹又喚瞿天民鞫問,瞿天民也將前因後跡一一說了;又喚干證裘五福、耿直審問。

  裘五福道:「瞿天民與耿兔兒取帳一事,小人並不知情。但瞿天民於某日到耿家報知路途被盜,兔兒身死,彼時皮氏聞報情極,奔出堂外,問瞿天民丈夫致死根由,因瞿天民言語支離,兩下爭競起來。瞿天民激怒,一腳踢傷皮氏小腹,以致墮胎身死。小人是耿家貼鄰,的系目擊,並無虛妄,只求老爺天判!」

  瞿天民道:「皮氏因報丈夫身死,跌撞慟哭,夜間小產,血崩而死。他與小人內外相隔,何由爭鬧?這裘五福是皮廿九買出來的硬證,虛捏情詞,誣害貧儒。爺台不信,但問耿直,小人到他家報信時,曾見這裘五福麼?」

  大尹點頭道:「也是。」

  就叫過耿直,問其備細。耿直道:「向日瞿先生來報兔哥被盜殺死,彼時嫂子顛狂痛哭,抵死追究不已,以致兩下角口一場,委實有的。直至夜深,嫂子小產身亡,並不見裘五福在小人家裡。」

  大尹冷笑道:「這狗才果是個硬證了!」

  裘五福爭道:「那一日瞿天民與皮氏爭鬧時,小的幾次勸解,雙手推瞿天民出去,他回轉身把皮氏一腳踢倒,血暈在地,又是小人攙扶進去,耿家男女都是瞧見的。況瞿天民與小人水米無交,何故將人命枉去害他?老爺問及小人,小人怎敢不說?再不信時,懇爺台親去檢驗皮氏屍骸,若果小腹無傷,小人情願反坐。」

  大尹尋思了半晌,喝皂甲將耿直拖翻,左足放上夾棍。這耿直年方弱冠,又自生得瘦小,足上被夾棍收攏,苦痛難禁,恰似殺豬的一般喊叫起來。瞿天民心下大是不忍,忙跪向前厲聲道:「踢死人命是實,小人情願招認,不必妄害他人受苦。」

  大尹令將耿直松了刑具,對瞿天民道:「汝既讀書,豈不知男女不敵,怎麼踢死皮氏?從實招來。」

  瞿天民道:「小人從河南被盜,空手回家,心下萬分煩惱,怎當那皮氏穢言罵及母親,小人思寡母孀居二十餘年,何忍遭小人之詬?因而一時怒發,將那婦人踢了一腳。彼既身斃,償命何辭!為母傷身,死而無咎!」

  大尹道:「本該重刑懲責,然為母殺人,慷慨認罪,亦有丈夫氣概,今且姑耍」

  責令畫招畢,上了手杻,發下大獄監禁,待檢屍傷的實,定罪施行。皮廿九、裘五福、耿直摘放寧家,俟後發落。這一行人出了縣門,一路上耿直啼哭,埋怨裘五福惡毒害我受苦。裘五福笑道:「好兄弟,你年紀小,不知當官對理的利害。若不是我口舌利便班駁你時,險些兒夾棍移在區區腳上了。兄弟不要發惱,請你吃一壺消釋罷!」

  三個人且到店中吃酒,不在話下。

  且說劉浣當日在縣前探望,已知瞿天民下獄,乘晚奔出城外,報知元氏。婆媳的啼哭苦楚,自不必說。次早,劉浣又齎銀兩親自往獄中上下使用,故瞿天民不受淩辱,早晚飯食茶水又得到劉浣令人齎送。世上這樣的朋友也是罕見的,有詩為證:

  但知錦上添花,誰肯雪中送炭。
  果能患難相扶,方是錚錚鐵漢。

  話說裴大尹於次日委縣尉帶領忤作人等出郭外檢看皮氏屍首,瞿家又無錢財使用,忤作等照傷填報縣尉,複了堂上,裴大尹依律擬絞。皮廿九見官事已結,央免裘五福去見濮員外,取那前項銀子。員外和女兒商議,濮氏道:「據我主意,這一股銀子不要與這廝,看他怎生奈何我?如今縣官審結,瞿先生已自成獄,還怕那禽獸告我不成?」

  濮員外道:「這事怎麼行得,那潑皮遊手好閒,慣于無賴使詐。若措銀不與,彼必空中生有,尋釁圖害,你孤兒寡婦家,怎與那破落戶掙得潔淨?只索賞他罷了。」

  濮氏不敢違拗,依數稱兌銀兩。濮員外令裘五福交契付銀,兩下明白。皮廿九得了七分,裘五福得了三分,歡天喜地,備辦三牲酒果,酬神化紙畢,遍請日前幫打的那一班兒弟兄散福不題。

  且說耿寡婦初時見皮廿九單告著瞿天民,心下老大不忍。暗想:「我感他一念志誠,賴完節操,實指望托彼索取帳目回時,厚贈以報其德。誰想他恁地命薄,途逢盜劫,複遭淫婦之死,累及大訟,這是我的罪孽。」

  每每欲暗中資助救他,奈因皮廿九預先說破,又慮人命干連,掣肘難行,鬱鬱不樂。此時見訟事已結,諒來無礙,令家僮不時饋送柴米菜食列瞿家來,又常撥人齎盤纏進獄中探望,瞿生不勝感激。自天民入監之後,撚指間又早秋去冬回,正值早春時序,有宋賢王介甫古詞為證:

  平岸小橋千嶂抱,柔藍一水縈花草。茅屋數間窗窈窕。塵不到,時時自有春風掃。午枕覺來聞語鳥,欹眠似聽朝雞早。忽憶故人今總老。貪夢好,茫茫忘了邯鄲道。

  話說裴大尹有夫人陸氏,身耽六甲,此際已及臨盆。當日午後,大尹正在廳上與同僚賞春公宴,忽衙裡報說夫人一時腹痛難禁,發暈不止。老裴驚駭,別了同僚,急入衙來。只見夫人面青氣喘,手足發顫,昏迷不醒,勢甚危迫。大尹慌張,忙差人喚官醫看視,一面叫穩婆守生。醫官診了脈息,稟道:「夫人六脈皆沉,此是胎氣上激,所以發暈。胎下即生,不然難保。醫生只有一劑順氣催生散,庶幾可療,不敢擅用,乞老爺鈞旨。」

  大尹道:「既有對症之藥,怎麼不用?」

  急教煎湯調藥,又令穩婆入房內試湯。穩婆看了,稟道:「奶奶胎氣不好,竟無門路可以下手,多分是逆而沖上,怎麼得他下來?」

  大尹忙灌湯藥,夫人發暈不受,合衙人慌做一團。自午至晚,連接十餘個醫人看視,議論不一,不敢下藥。眼見得奄奄垂絕,裴大尹乘晚差人往鋪戶取辦棺木緞匹伺候。這消息傳入獄中來,說夫人如此如彼,病危將死。瞿天民聽了,滿心歡喜,對牢子道:「夫人病體雖危,我有妙劑,手到成功。」

  牢子道:「衙裡用了若干醫士,奈何藥不下嚥,故不能治。你雖有妙藥,也無用處。況奶奶病勢十分危篤,命在須臾,兄莫要惹禍,拖累我受竹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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