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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三


  梁媽答應著,轉身走去。走到穿堂,聽見西院裡,又哭又喊,梁媽嚇了一驚,恐怕德氏與德舅爺吵鬧,遂三步兩步上了臺階,隔著玻璃一望,常祿、常斌等跪在地上,德舅爺嚷道:「我為的是你們。你們和不和,與我什麼相干?」

  德氏亦嚷道:「那是管不著,那是你管不著!你要排訓我,就是不行。」

  常祿等央道:「奶奶,大舅,全少說兩句吧。」

  說著,連連嗑頭,碰在地上直響。蕙兒亦撫面亂哭。玉吉從炕上爬起,下地跪倒。梁媽趕著進來,先勸德氏坐下,又叫德舅爺出去,說天己不早,差不多到嵌棺時候了。

  玉吉一面哭,一面央告道:「此時外甥但憑著姨媽大舅疼顧我們了。姨媽、大舅看著我父親母親吧。」

  說罷,連連叩頭。德舅爺也不言語,氣哼哼的出來道:「好端端的,這不是欺負孩子嗎!」

  德氏又欲說話,被玉吉一把推倒,伏在德氏懷內,大哭起來。常祿一面抹淚,一面站起,幫著德舅爺,掃了棺材上上,又來勸告母親,說天已經快亮了,你上東院裡,略歇一歇罷,省得明天困倦。德氏聽了此話,頭也不抬,只去氣哼哼的抽煙點煙,嚇得常祿、玉吉,都不敢多言了。當下一屋子人,你看著我,我看著你,連一個大聲大氣也沒有了。急得德舅爺連連擦掌因惦著送殯以前,事情很多,家裡也應當安置,外面也應當張羅,都為這一場閑吵,鬧得忘了。隨喚常祿等焚化雞鳴紙錢,又叫玉吉過去,預備鑼封尺封,並明日拆棚以後,各項應開的酒錢。一面又勸解道:「你要往寬裡想。將來的事情,都有我呢。你姨媽的氣,不為三蝶兒,也不是為你,這都是二位死鬼辦的糊塗事,如今鬧到這樣,他們也放下不管了。」

  隨說著,便欲墜淚。玉吉怕德氏聽去。又怕德舅爺傷心,只得悄聲答應,勸著大舅放心,姨媽說什麼,我斷不往心裡去,但盼著上天睜眼,別叫我姐姐隨著受氣,於我心便無愧了。

  正說話,梁媽進來,點手請德舅爺出去。德舅爺不知何事,忙的放下單子,隨著出來。梁媽悄聲道:「你到東院裡,說說姑娘去吧。不要姨太太看見,又是不心淨。」

  說著,把手巾鑰匙,遞與德舅爺道:「這是箱子櫃子的鑰匙,大爺交給我,叫我交給姑娘的。」

  德舅爺知是難辦,接過鑰匙來,趕至東院的窗前,聽屋裡常祿嚷道:「你怎的這麼謬啊!」

  又聽三蝶兒哭道:「是了,我謬!我謬!你不用管我,成不成啊?」

  德舅爺不問何事,接聲嚷道:「你們娘兒幾個莫非瘋了嗎?」

  常祿見德舅爺過來,急腳走出,將欲掀簾,恰與德舅爺撞個滿懷,嚇得縮住腳步,先讓德舅爺進來,又述說方才三蝶兒爹呀娘的直嚷,又要尋死,又要覓活,若叫我奶奶知道,豈不又是麻煩嗎,三蝶兒亦聞聲站起,靠著隔扇門,擦抹眼淚,兩隻秀目,腫作紅桃一般。德舅爺又氣又惱,坐在一旁椅上,歎息不止。半晌把手巾鑰匙放於桌上,喝著三蝶兒道:「這是鑰匙,交你看家的。」

  三蝶兒哽咽答應。常祿亦不敢答言,惦著西院有事,又張羅廚房去了。三蝶兒醒了鼻涕,望見常祿已去,淒淒慘慘的道:「舅舅不要交我,兩院事我不能管了。」

  德舅爺道:「你不管誰來管?不叫你送殯去,倒也罷了,難道你在家看家,你奶奶也說你麼?」

  三蝶兒哭著道:「反正是難題。送殯也不是,看家也不是。莫非我什麼也不管,倒也清靜。挨說的事小,我姨父姨娘既已去世,若把我奶奶氣壞了,誰管我們呢?」

  說著,淌下淚來。德舅爺道:「你不要多慮你奶奶說你,自有我呢。」

  三蝶兒道:「大舅不知道。我哥沒心眼兒,你想是姊妹兄弟,都是至親,既在一處居住,更應像自己一樣。哪知我奶奶心裡,可不是那樣呢。」

  德舅爺道:「那也不能。你奶奶鬧生分,猶有可恕,你們姊妹兄弟,既如骨肉一般,何必跟老家兒學呢?你們越親近,我看著越喜歡。若兩姨弟兄,全是姨兒死了斷親,我就不管了。」

  這一片話,把三蝶兒說得無可辯論。料著話裡深意,德舅爺也未能解透,所以說出這不相關的話來。此時要細陳委曲,無奈女孩兒家,不好出口,又怕德舅爺生了猜疑,尤為不便。偏生德舅爺性子爽快,說完話,站起便走。三蝶兒亦不敢言,只得把鑰匙收起。自己已回思一番,雖說是兩姨兄弟,比我親手足親近,到底是有些分別。我親愛同胞兄弟,何曾有過閒話。如今為親愛玉吉,惹得母親心裡這樣有氣,可見生為女子的,應當觸處留心,不該放誕。見人親近,則流言蜚語的,必要擔量。待人或冷則旁言旁語,嘲笑酸狂。難道女兒家,就不准見人了嗎?左思右想,又想起幼年事來,若非母親指定,縱令女兒無知,亦不敢錯行一步。緣何到了此時,母親不認前識,反把樣樣錯處,都放在女兒身上。女兒雖愚,如何擔當得起。越想越傷感,也不顧曉夜風寒,秋窗露冷,獨對著一盞殘燈,悲悲切切的嗚咽起來。正應了珠沉玉碎無人識,絮果蘭因只自知。

  三蝶兒自德舅爺去後,哭到天明,忽聽西院裡一片哭聲,才知是有信起靈了。自己把鑰匙帶好,把母親、哥哥應穿的孝衣衣服,慢慢的預備出來,轉身出了西院,無精打彩的祭奠一回。又把各處東西,查點一番。聞說此日看家,有德大舅母幫忙,心裡便放下一半。隨把一切事情,交與德大舅母,自己好省一點事。玉吉也不去過問,臨起杠時,先與德大舅母、三蝶兒磕了回頭。德氏也不問家事,自己穿起孝衣,先去上車。門外看熱鬧的人,擁擠不動,都屆聶家出磕,前後兩口棺材,很為奇特。又因玉吉兄妹,年紀很小,不幸父母雙亡,雖是閑看熱鬧,也不免動些傷感。當時鼓樂哀鳴,執事前導,杠前杠後,男女的哭聲震天。

  三蝶兒亦送至門外,號哭不止。幸而德大舅母有著許多的事情,不能不收住眼淚,先理正事。眼望著靈柩去遠,同著三蝶兒進去,娘兒倆查點一番,先把淨宅的先生伺候完畢,然後又一起一起的,開發酒錢,三蝶兒的身上有病,顧不得一切事情。哭了一會,一總把聶家事情,交過德大舅母,便向東院裡,悶悶的睡去了。到晚德氏回來,三蝶兒紮掙起來,雖然不放心玉吉,而思前想後,亦不必過問了。只好洗心滌慮,去向廚房裡作菜作飯,伺候母親,把聶家的事情,一字不提,免使母親生氣。德氏亦追悔無及,不該把額氏罪過,托在女兒身上,隨用好言安慰,把額氏在日姊妹所積之仇,述說一遍。原來那德氏為人,生性孤僻,尤饒古風,行動以家法為重。對於親生子女,從未少假顏色,因此與女兒心裡,很是隔閡。終日在規矩禮行上注意,把母女親情,絲毫都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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