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古典小說 > 春阿氏 | 上頁 下頁 |
二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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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刑部已把此案分在山西司,行文本旗,傳喚文光等,到部廳審。文光帶了範氏、並托氏、春霖等一齊到案。那刑部司員,因為報紙暄傳,不能不加意慎重。分司之後,先把送案的原文,細閱一過。然後才開庭審訊,這位承審司員,姓宮名,表字道仁,是恩科舉人出身,為官清正,審判極明。不管甚麼重案,一到宮道仁的司裡,沒有不即日間清的。因此尚書葛寶華,侍郎紹昌,皆極倚重。今因阿氏一案外間報紙上頗有繁言,所以宮道仁更加注意。 當日升了公座,提取春阿氏過堂。先把阿氏上下打量一回,見她兩道似乎非瘦的籠煙眉,一雙半醉半醒的秋水眼,腮如帶愧,唇若含嗔,羞羞澀澀的,跪倒案前。宮道仁見此光景,心裡好生疑惑。暗想我為官多年,所通謀害親夫,或因奸致死本夫的案子,不知凡幾。無論他如何兇悍,到了公堂之上,沒有不露出幾分形色的,怎麼這個婦人,這樣自如,莫非是被人陷害,屈打成招嗎?因問道:「你現在多大年歲?」 皂隸亦喝道:「你今年多大歲數?」 阿氏低頭道:「十九歲。」 宮道仁道:「你把你丈夫怎麼害的?你要據實說來,」阿氏遲了半晌,細聲細氣回道:「那天我行情回來,忽然一陣迷糊。一心打算尋死,不想我丈夫醒了,我當時碰他一下,不想就碰死了。」 宮道仁搖首道:「不能。不能。你說的這樣話,朦不得人。無緣無故,你為什麼尋死呢?」 阿氏又回道:「我想我活著無味,不如死了倒乾淨。所以那日晚上,決定要尋死。」 宮道仁道:「案到這裡來,不比別處。你若說出實話,我可以設法救你。你若一味撒謊,或是胡拉亂扯,謀害親夫四個字,實在打不得。你若說出真話;誰把你丈夫害的,一定要誰給抵償,把你脫出來,不幹你事。一來你丈夫的仇,你也給報啦。二來你母親,也免得著急。你放著節孝兩字,不留個好名,偏要往謀害親夫的罪名上說,這不是糊塗人嗎?」 皂隸亦勸道:「老爺這樣恩典,你還不實說嗎?」 阿氏聽到此處,嗚嗚的哭了。遲了半日道:「我是該死的人,此時只求一死,大人不必問了。」 說罷,淚流不止。宮道仁再三詢問,仍然不說。問到極處,只說是惟求一死,請毋深究。急的宮道仁無法可問,看她情形,實不似殺人兇犯。有心用刑,又有些不忍。隨令左右皂隸,先將阿氏帶下,將範氏帶上。宮道仁察言觀色,看著範氏神情,頗不正經。遂問道:「春英被害,你看見沒有?」 範氏道:「春英被害時,我已經睡熟了。因聽院子裡有人的腳步聲兒,當時我以為有賊。又聽西屋裡喊了一聲,所以提燈出來,才知是春英被害。」 宮道仁道:「春英之死,你既然不知道,阿氏投水缸時,你總該知道了罷。」 範氏道:「阿氏跳缸,我也不知道。我從屋內出來,我丈夫文光,亦隨著出來了。他到西房去瞧,才知是出了逆事。當時我喊叫丈夫,先把阿氏救出,回她因為什麼下此毒手,後來我丈夫報官,把阿氏的母親德氏帶官,這就是當日情形。」 宮道仁道:「你說的這宗情形,是真話是假話?」 範氏道:「家有這宗逆事,豈敢再說假話。」 宮道仁冷笑兩聲道:「我且問你,那日你聞聲而起,怎不到上房去呢?偏偏你丈夫往西房去,你便往廚房去呢,想來是殺人之初,你必然知道,不然,怎這般湊巧?」 范氏遲了半日,強答道:「事有湊巧,橫豎是春英被害,神差鬼使,領我們去的。」 宮道仁哈哈大笑,望著範氏道:「這些瞎話,你休得瞞我。你說的既這樣巧,我問你殺人兇器,你是怎麼藏的?」 範氏發怔道:「兇器,兇器我如何知道?人不是我害的,雖說是從我屋裡翻出來的,究竟是誰放的,連我也不知道。幸虧我睡的機警,不然那兇手進去,還想要害我呢。大概是我一咳嗽,把他嚇跑,因此把兇器放下,亦未可知。」 宮道仁道:「你這樣狡展,實在可惡。難道你兒媳阿氏為什麼殺人,你也不知這麼?」 範氏道:「殺人為什麼,我哪裡知道。就請大老爺,追問阿氏。阿氏不說,還有她母親呢。素長素往,他們就鬼鬼祟祟,不幹好事。當初我們親家,就是上吊死的。深裡的事,我雖然不知道,揣度情理,定是阿德氏逼的。向來她們母女,專想著害人。我們家裡,合該倒運就殼了。又說阿洪阿之死,並未經官,是親友私合的。又說阿氏幼時,家裡不知教育,女兒人家,終日際唱唱喝喝,不作正事。除去替花塗粉,撒嬌作態之外,一無所能。」 這一席話,口齒伶俐,說的宮道仁也愣了。暗想這個婦人,可真個兇悍,她既把陳案勾出,便可以證明阿氏定然是謀害親夫了。因笑道:「你說的這樣玄虛,莫非你兒媳養漢,被你看見了不成?」 範氏冷笑道:「看見做什麼,自她過門以後,不肯與春英同房,那就是可疑之點。大老爺這般聖明,何用細問。」 言道仁道:「好一個陰毒婦人!我這樣原諒你,你竟敢一字不說,還任意的污蔑人。這真是誠心找打!」 因喝皂隸道:「掌嘴!」 左右答應一聲,走過便打。範氏冷笑著道:「打也是這樣說,難道殺人兇手,還賴在我身上麼?反正這光天化日,總得講理。」 皂隸喝著道:「快說,再若不說,可要掌嘴了。」 範氏發狠道:「到這說理地方,不能說理,我亦無法了。」 宮道仁道:「你怎麼這般刁惡??再若不說,我連你一齊收下。」 範氏道:「收下便收下,難道兒媳婦謀殺本夫,還連帶著婆婆一同治罪嗎?」 宮道仁道:「我且問你,阿氏過門後,孝敬你不孝敬你?」 範氏道:「孝敬我也是面子上,我婆母丈夫,跟我姐姐,全是忠厚好人。我這眼睛裡不揉沙子。論起理來,她豈肯孝敬我。過門以後,我們是面和心不和。我同她雖不理論,她見我知她底細,她如何不恨呢。」 宮道仁道:「你說的這般的確,阿氏的姦夫是誰,你能指出來麼?俗語說:捉好捉雙。你既說阿氏不正,就該有憑據才行。」 範氏道:「這憑據我是沒有。她若同誰有事,她豈肯告訴我呢。慢說是婆婆,就是生他的母親,她也不肯實說呀。」 宮道仁道:「這是揣度的話,不足為憑,你指出證據來,便可以按法論罪。若無證據,你們全家老幼就皆在嫌疑之中,又不止阿氏一人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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