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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


  ▼第六回 春阿氏提署受刑 德樹堂沿銜訪案

  話說提督衙門因問了德氏等口供,連日又改派問官,熬審阿氏。阿氏是青年女子,因為受刑不過,只得抱屈招認。當時承審司員,回了堂憲,說阿氏謀害親夫,連日訊究,已得實供。定日將阿氏全案送交刑部。不想各界人士,聽了這個消息,大為不平,秋水得了此信,卻極口稱快。當時寫了封信,遣人與烏公送去。信上說阿氏在家時,原不正經,此次殺夫,決定是阿氏所為,別無疑義。烏公得了此信,將信將疑,心與市隱通電,笑著道:「那日你不肯來,秋水調查此案,現在他得意已極。按他來信上說,簡直是損我。你怎麼袖手旁觀,自不來此呢?」

  市隱隔著電話笑道:「我並非不管。秋水為人,原有些乖謬脾氣,人家說白,他偏要說黑。眾人說真,他口裡偏要說假。我想這件事,不能魯莽。提督衙門裡,此次訊問阿氏,也不無粗疏之處。近日白話報紙錄出口供之後,裡巷的議論,皆為不平。紛紛與報館投函,替阿氏聲冤。大概報上的話,您已經看見了。昨日在提督衙門裡,刑訊阿氏。阿氏供說:「自從過門後,我丈夫春英,無故就向我辱駡。這兩句話,可疑得很。若不是受刑不過,斷無此言。記得那日翼裡,除範氏一人,回說阿氏夫婦素日不和外,其餘文光等,及文光二女,供的是伊嫂過門後,並無不和。這就是先後不符,可疑可怪的地方。」

  烏公道:「是的,是的。但是這件事情,你又沒工夫調查,依你說怎麼辦好呢?」

  市隱道:「事緩則圓。據各處的議論,範氏的別號,叫什麼蓋九城,又叫蓋北城,平素的聲名很壞。我往各處打聽,她實在是暗娼出身。文光的朋友,有一個姓普的,號叫什麼亭,是他們佐領之弟,與鄙友原淡然兩人相好。就在此案出現的前一天,同在普雲樓上,喝過一回酒。我是各處窮忙,不暇及此。您再打發別人,探聽探聽,如有其事,不妨將普某拘案,問他個水落石出。社會的輿論,自然就平復了,」烏公連連稱是,囑託市隱道:「明天您擇個工夫,到我這兒談談。」

  市隱亦笑道:「我有工夫便去。秋水那裡,您先不用理他,等著案結之後,他也就明白了。」

  烏公答應聲是,放下耳機。

  正要呼喚瑞二,忽見竹簾一啟,走進一人,正是協尉福壽,垂手向烏公回道:「連升,德樹堂兩人有緊要公事要見大人。」

  烏公道:「叫他們進來。」

  福壽答應一聲,出去傳喚。又見瑞二進來,回說:「鶴大人,普大人來了。」

  烏公忙的迎出,只見鶴、普二人,一面說著話兒,自外走來,三人見禮畢,讓至書房。鶴公坐下道:「恪謹,你看見沒有,白話報上把我們損苦了,硬說我們翼裡,不會辦事。其實我們翼裡,哪有審判的權力呀!」

  烏公道:「您不用說了,若不是信你話的,斷不致惹人訕笑。報上的議論,與我所見的略同。我們調查的情形,原沒敢指出實據。若都依你所說春阿氏越發的冤了。」

  鶴公道:「我調查的情形,俱是實情,誰想此事之中,還另有緣故呢。」

  烏公笑著道:「你的眼光稍淺,當日若同你辯駁,你必不樂意。」

  說著,福壽等進來,望見鶴、普二公在此。一一請安後,向烏公回道:「連升、德樹堂來了。」

  說著,門簾一啟,連升、德樹堂二人進來,見了烏公等報名請安,烏公叫連升道:「我叫你探聽的事,得了消息沒有?」

  連升喳了一聲,笑道回道:「大人交派的事,我已經訪明瞭。大抵鈺福的報告,還不的確。」

  烏公道:「鈺福的報告,你且不必管。他的報告,雖然未必的確,你調查的情形,也難保無錯。」

  連升又喳了一聲道:「范氏的綽號,原叫蓋北城,又叫蓋九城。她跟大沙雁兒他們,都是一路貨,早先就倚著吃事。近來倉庫兩面兒,也都結了完了。她跟著文光,就算從良啦。文光的牛錄普津,有個兄弟普雲,此人有二十多歲,挑眉立目,很像個軟鬚子。範氏在家的時候,普雲也認識過她。他二人有無別情,連升可沒法去調查。」

  這一句話,說的烏公、鶴公並普公、福壽等,都嗤嗤的笑了,德樹堂扭過頭去,亦笑個不住,連升雖知說錯,然而話已出口,駟不及舌,只得莊莊重重的接著回道:「文光家裡,普雲常去。若按報上說,阿氏是屈在已極,若不是阿氏害夫,必是範氏所為,毫無疑義了。」

  烏公道:「這事你調查的的確麼?」

  連升道:「確與不確,連升不敢說定。可是揣情度理,若不因為姦情,也決不至於動凶。我在文光家裡,查看情形,大概殺人的凶,不止一人,不管是阿氏、範氏,總得有姦夫幫忙。」

  烏公聽了此話,點了點頭,隨令福壽等,將普晉、普雲的住址記下,吩咐連升等掛椿跟著,勿令普雲漏網,連升等連連答應,福壽亦隨後退下。

  烏公把瑞二喚來,令把近日的白話報紙,按天揀出,遞與鶴公道:「這報上的話,一點不錯。所指的錯誤,亦極有理。你細細的看看。」

  鶴公接了報紙,一而把帽子摘下,一面取出眼鏡來戴上,看那報上,有疑心子的來函,題目是《春阿氏原供,與烏翼尉訪查不符》,一件一件的指出錯誤,上寫著:「昨天貴報上,登載提督衙門,春阿氏的供詞。原供上說:自過門後,我男人無故向我打罵。又供說二十七日行人情回應,我男人無故,又向我打罵。又供說:在東屋洗臉的時候,自己打算尋死。又供說自己一陣心迷,才把男人殺了。」

  鶴公把眼鏡放下道:「如此說來,春阿氏的口供,已承認殺夫是實了。噯呀,怪得很。」

  普公亦納悶道:「這事怪得很。怎麼這些口供,都被白話報訪去了呢?」

  烏公笑道:「你真糊塗,前幾日正堂有諭,叫承審司員,把訊問春阿氏的供詞,一律登報,免得外界妄生猜疑,你難道不知道嗎?當初若不登還好,自登出報來,反成了笑話了,」鶴公道:「誰說不是呢。這些口供,與我們所訊口供,大不相同,俗語說:小孩兒嘴裡討實話。那天二正說,伊嫂過門後,並無不和。二十七日他跟他嫂子回家,一會兒就睡了覺啦。死鬼春英,並沒有辱駡阿氏的話呀。」

  普公亦納悶道:「大概衙門裡,許是用刑給問出來的。我想這件事,極為可怪。若說文光、範氏深夜睡熟,怎麼聽見動作,就知是春英已死,阿氏跳水缸呢?若說是阿氏有意尋死,緣何洗臉時不去尋死,又跑到西房去,用刀殺夫呢?殺夫之後,若真個有意尋死,為何不用刀自抹,反把切菜刀送在東房,又跑到廚房裡,去投水缸呢?」

  鶴公亦納悶道:「真是可怪,怪不得白話報紙這樣指摘,這些口供,純乎是受刑不過,制出來的。」

  烏公亦皺眉道:「為這事不要緊,我得罪一個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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