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古典小說 > 春阿氏 | 上頁 下頁 |
一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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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訪案情烏公留意 聽口供俠士生疑 話說左翼正翼尉,姓申,官名烏珍,表字恪謹,是正白旗漢軍旗人。學識過人,處事公正。對於地方上,極其熱心。在前清來季,官至民政部侍郎。九門提督,是時在翼尉任內。因京城警察,正在初創之時,便就著舊時捕務,斟酌損益,把翼下的技勇兵,編成隊伍,打算人漸次改良,以為擴充警察的預備。是日查夜回宅,忽有廂黃滿官廳,前來報稱:該甲喇所屬菊兒胡同內,小菊兒胡同住戶文姓家內,有兒媳阿氏不知所因何故,將伊子春英砍傷身死。 烏公見報之後,忙的吩咐小隊,將文家一千人證一併帶翼,並傳諭該甲喇,好好的看護屍場。隊兵去後,即令備馬,要親往小菊兒胡同去檢驗一切。因為人命至重,又想著社會風俗,極端鄙陋,事關重大,不能不確實訪查。先把殺人的原委訪明白後,然後再拘案鞠訊,方為妥當。 想到此處,忽想起至交的朋友蘇市隱來。他平日交遊極廣,平居無事時,好作社會上不平之鳴。若是把他找來,他暗中幫助,細心訪查,斷沒有屈在無辜之理。因命小僮兒夏雨,挪過筆墨文具,親手寫了一封信,叫了一名僕人,送至方巾巷,交蘇市隱先生親展,要個回信來。僕人連連答應,奉了烏公之命,飛奔方巾巷前去投書。到了蘇家門首,喊說回事,裡面有僕人出來。問明來歷,忙的回了進去。是時蘇市隱正在簷下漱口,忽見僕人來回,說六條胡同烏大人送來一信,還候個回信呢。市隱放下漱盂,拆信一看,見上面寫道: 市隱兄鑒: 夜間廂黃滿五甲喇報稱,安定門菊兒胡同內小菊兒胡同住戶文光家兒媳阿氏,不知何故,於十二點鐘前後將伊子春英砍傷身死。弟聞報後甚為驚異,誠恐人情詭詐,個中別有情節,擬即至屍場中檢察一切。吾兄于社會風俗素極注意,望速命駕至小菊兒胡同作一臂之助,是所盼禱。專此順頌 義祉! 弟珍頓上 * 市隱看罷,即命僕人耿忠,取出一紙名片,叫他付予來人,說是回頭便去。耿忠連連答應,自去吩咐不題。市隱是見義勇為,趕忙的穿好衣服,雇了一輛人力車飛也相似,直往小菊兒胡同一路而來。走至大佛寺北,路上有一人喚道:「市隱市隱,什麼事你這樣忙?」 市隱回頭一看,正是同學友聞秋水。此人有二旬左右,英英眉宇,戴一副金絲眼鏡,穿一件藍綢大褂,站在兩路一旁,連聲喊叫。市隱呼喚車夫,忙的止步。二人相見為禮,寒暄了幾句。秋水道:「天這般早,你要往哪裡去?」 市隱道:「嘿,告訴你一件新聞,昨兒夜裡,小菊兒胡同有個謀害親夫的,方才烏恪謹給我一封信,叫我幫著調查。你若沒事,咱們一同去趟。不管別的,先瞧瞧熱鬧兒。」 秋水搖手道:「不行不行。我可是不能奉陪,今天學堂裡,還有兩堂國文呢。當教習不能誤人,咱們回頭見吧。」 市隱哪裡肯聽,拉著秋水的衣袖便欲雇車。又向秋水道:「你這義務教習,可真是悔人不倦。這樣的熱鬧,你不去瞧,這件事情,于人心風俗大有關係,不可不去調查一下子。」 秋水笑道:「其實學堂裡,並沒有功課,只是過午有兩堂國文。我們同去一趟,原沒有什麼要緊,你何必扯著我呢?」 說著,雇了人力車,兩人興興匆匆,到了菊兒胡同。 付了車資,二人一面說話兒,只見菊兒胡同,有許多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站在文家門首,探頭探腦的,望著院裡觀看。或三人聚在一堆,五人聚在一處,全都交頭接耳的,紛紛談論。市隱、秋水二人,挨身擠到一處,仔細一聽:有的說,我說這家子,就沒有好鬧不是,成天論夜的,不是老公母倆吵嘴,就是小公母倆喊嚷,若不是小奶奶刁唆,何致如此呢。市隱聽至此處,湊至那人跟前,意欲探聽。那人又轉臉笑道:「你瞧這個小老婆,是娶得是娶不得?」 市隱亦笑道:「是的是的。這話是一點不錯。但不知這位如夫人,是死者什麼人?」 那人皺眉道:「噯,題起話兒長。咱們是路見不平,好說直話。」 隨將範氏的歷史,說了一遍。又俯在市隱的耳邊,欲將這真像說明,被旁邊一人,推了那人一掌道:「三叔,是非場兒裡少說的為是。半夜三更的,誰知道是誰害的?咱們這多言多嘴,沒有什麼益處,俗語說:天網恢恢,疏而不漏。日後是非曲直,總有個水落石出。我們站在一旁,瞧著就完啦。」 市隱正聽得入神,一見那人攔阻,甚不樂意,後面有秋水過來,扯了市隱一把,悄向耳邊道:「我看這個阿氏,一定冤枉。據這裡鄰人談論,說阿氏是新近過的門今年才十九歲,平素是和平溫順,極其端正。所有她舉止動作,那苟言苟笑的地方,一點兒沒有。這麼看起來,一定是別有緣故。」 市隱聽至此處,忙的搖手道:「你不必細說了。這內中的情形,我已了然八九。那自在普雲樓上,我聽朋友提過。等回去時節,我再同你細談。」 秋水點了戰頭。 忽聽有官人喝道:「閒人閃開!閒人閃開!這個熱鬧兒,沒什麼可瞧的。」 二人忙的躲過,只見巡官巡警,並左翼的槍隊技勇,靜路攔人,有一位長官到來,頭戴珊瑚頂,孔雀花翎,穿一件藍色紗袍,年在四十以外,面如滿月,兩撇兒黑鬍子。隨從的官辦軍警,不記其數。市隱一看,正是左翼正翼尉烏恪謹君到了。隨喚秋水道:「咱們也進去看看。」 二人擠了過來,走至文家門首,忽被一官兵攔道:「別往裡去了。這是什麼地方,你們知道不知道?」 市隱並不答言,仍往裡走。官兵雙喝道:「嘿,大台,你聽見沒有?莫非你耳朵裡頭,塞著棉花呢不成!」 市隱忙陪笑道:「煩你給回一聲,我們要面見烏大人,有一點兒面談的事。」 那人瞪著兩眼,把市隱、秋水二人上下打量了番,冷笑道:「二位面見大人,總得宅裡見去。大人到這裡來,為的是察驗屍場,不能會客。」 正說著,裡面走出一人,年約二十左右,頭戴大紅纓的萬絲涼帽,穿一件灰色夏布褂,腰系涼帶兒,類似從人模樣。那守門的兵道:「瑞爺你瞧瞧,這二位是誰?他們死乞白賴的要見大人。」 瑞某抬頭一看,原來是市隱、秋水二人,忙的請安問好,笑嘻嘻的道:「我們大人,等你好半天啦。快,你請罷!」 市隱點了點頭,瑞某往前邊引導,同了秋水二人,聯袂走入。見了烏公,彼此請安問好。寒暄已畢,烏公道:「我看這個案子,出的很離奇。所以請出閣下幫個忙兒。」 市隱道:「你調查的怎麼樣啦?」 烏公道:「我方才進的門兒,全都沒有看呢。敬煩你們二位,也幫著瞧瞧罷。」 說著,傳諭官人,把各屋的竹簾,及房門隔扇,一律打開,叫文光引著路,前往各房查看。 秋水取出鉛筆,先將院內形勢,記個大概。見北房三間,東西各有耳房。東西配房各三間。烏公問文光道:「你住在哪間屋裡?」 文光指著道:「我帶著賤內小女,住在上房東里間。小妾範氏,住在東廂房。我兒子兒媳婦,住在西廂房。東耳房是廚房。」 烏公點了點頭,同了市隱二人,往備屋察看。文光的家內,雖不是大富大貴,亦是小康之家。屋中一切陳設,俱極整潔。西廂房內,南屋是個暗間兒,外間是兩間一通連兒的,靠著北山牆下,設著一張獨睡的木床。南里間內有一鋪磚炕,春英的屍身,躺在木床前面。床裡床外,俱是鮮血。春英赤著脊樑,下身穿著單褲,頸脖右邊,有刀傷一處,目登口張,滿身俱有血跡。秋水道:「年少夫妻,有什麼不解之冤,下這樣的毒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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