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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達書庫 > 古典小說 > 春阿氏 | 上頁 下頁


  文光坐在屋裡,不便答言,拿了現穿的衣服,要到德家送三去。被範氏攔住道:「你忙的什麼?無論怎麼早,送三也得黑天。此時正在夕照,地方又小,棺材又薄,天又陰晴不定,熱上又亞賽蒸鍋,早去一時,也無非闖點時氣,再說這位死鬼,活著就不大得人。死在這個時候,一定有味兒。你這麼早去,難道要吃他不成?」

  文光道:「大熱的天,誰想去吃他。我想家裡頭也沒事,樂得早去一會兒,豈不是人情嗎!」

  瑞氏也過來攔道:「不然,你先不用去呢,索興等太陽落了,天也就涼快啦。」

  文光穿著衣服,連說不怕,一手拿著毛扇兒,正欲走出,忽見春英走來,穿一身紫花色的褲褂,蟠著緊花兒的辮發,手提石鎖,興興會會的自外走來。範氏道:「看你這宗神氣,怪不得你女人跟你吵嘴呢。」

  文光亦問道:「怪熱的天,沒事扔質子,真可是乞飯撐的?」

  春英放了石鎖,笑嘻嘻的坐下道:「這有什麼,尚武精神,是滿洲固山的本等,越是天熱,才越有意思呢,」文光皺著眉毛,瞧了春英一眼,怒而不言,又囑咐範氏說:「晚上留下稀飯,好預備回來吃。」

  範氏一面答應,又叫住文光道:「你回來時,催著少奶奶,也一同回來。別叫她又住下!」

  春英攔著道:「你叫她回來有什麼要緊事,她住下就讓住了,一輩子不回來,也不要緊。」

  範氏不待說完,恐怕文光出去,沒能聽見,只追出囑咐道:「大舅的家裡,地方太窄,無論怎麼樣,也叫她回來,哪怕叫二正住下呢。」

  文光連連答應,恍恍搖搖的去了。

  春英坐在椅上,口中叨念道:「我二媽的氣,橫豎沒有生夠,離開兒媳婦,許是吃不下飯去,不然不管她做什麼?不然又管她做什麼?」

  瑞氏道:「你別那麼說。你二媽叫她回來,橫豎有她的事,你們夫夫妻妻的,不可這樣悖謬。常言說的好:親不過父子,近不過夫婦,作什麼仇深似海的,終日搗麻煩呢?我看她規規矩矩,老老實實,倒是怪可憐見兒的。若是婆婆說幾句,倒不要緊。沒有兩口子,也鬧吵翻的。」

  範氏道:「老太太您知道什麼,掃帚載帽子,都拿著當好人。」

  又冷笑兩聲道:「這個年頭兒,可不像先前了。」

  瑞氏道:「你說的這話,我又有點兒不愛聽。幸虧這孩子老實,苦換一個旁人,因為你這一張嘴,就得窩心死,好好端端,這是圖什麼呢?總歸一句話,這孩子心志過高,你們娘兒們在外兒,他有些看不起。」

  範氏道:「憑她這塊臭骨頭,也要看不起人,讓她打聽打聽,我們家裡頭沒那德行。」

  這一句話,氣得瑞氏心裡,不由發火。當時娘兒兩個越說越急,春英挾在中間,也不好插口。範氏道:「您不用袒護她,等著事情出來,您就堵嘴了。」

  瑞氏亦嚷道:「你說什麼?你不用橫打鼻樑,自充好老婆尖兒。要說孩子,我可以下腦袋,難道說婆婆養漢,娶了兒媳婦,也得隨著養漢麼?你心裡的壞雜碎,一動一靜,不用瞞我。狗肚子裡,能出多少酥油。就是吃鹽吃醬,也比你懂得多。」

  一面嚷著,連把刁老婆、臭老婆、天生下三濫的話,罵不絕口。範氏中了肺腑,又當著春英在旁,不由得羞惱成怒,天呀地呀,放聲哭了起來。春英也不好勸解,只把瑞氏攙出,一手扇著扇子。口中叨念道:「這是個什麼,為個臭老婆,你們娘兒倆,也值得伴嘴。這可是無事生非,放著心靜不心靜,人家出分子,坦坦實實的。我們在家裡吵鬧,您說有多麼冤枉!」

  瑞氏道:「我的兩隻眼睛,都要氣藍了。你們別昏著心,拿我當傻子。平常我不肯說話,原是容讓你們,誰叫是我的兒女呢?我這裡剛一張嘴,你們就哭啊喊的不答應。以後我該是啞吧,什麼也不用說了,只由著你們性兒,哪怕是反上天去呢,也不許我言語。」

  春英央告道:「得了,太太,您少說幾句罷。大熱的天氣,何必這麼樣起急呢。」

  範氏坐在上房,連哭帶喊道:「您不用排斥,等她晚上回來,咱們再算賬。」

  春英忙攔道:「您也別說啦。左右是她的不好,無緣無故的翻翻什麼。她若是常日如此,捶打她也就完啦,沒事費什麼睡沫。」

  一面說著,自己提了石鎖,拿了芭蕉葉扇子,出門找了同志,跑到寬敞地方,拋擲一回。連出了幾身透汗,直鬧到日落西山,方才回來。

  晚飯之後,春英身體較乏,躺在席子上,呼呼睡去。忽的門外頭有人拍門,又有二正的聲音,二媽媽的亂嚷。範氏忙欲出迎,早見文光、二正從外進來,阿氏隨在後面,緊鎖著兩道蛾眉。望見範氏出來,迎看請了個安,又道大舅家裡,都給二媽道謝。範氏瞪了一眼,不作一言,忙叫二正道:「你把衣裳脫了罷。大熱的天,不看握出病來。」

  又喝著阿氏道:「瞧瞧你們爺去,頭朝裡躺著,不看熱著,把他叫起來,叫他搭鋪去。」

  阿氏連聲答應,看看範氏臉色,不知是哪兒來的氣,只好低頭忍耐,驚驚恐忍的換了衣服,又倒茶溫水的鬧了半日,然後把春英喚起,到自己房中,打發春英睡下。不必細題。

  此日是五月二十七。到了三更以後,涼風兒一吹,文光、範氏等俱已睡熟。瑞氏躺在上房,因白日文光去後,婆媳鬧了點氣,由不得忍前想後,怕是日後範氏因為今日的事,遷怒孫媳身上,所以心裡頭鬱鬱不舒。翻來覆去的,睡臥不寧。正自煩悶之際,忽聽院子裡,一路腳步聲音,又聽阿氏屋中哼哼一聲,有如跌倒之狀。瑞氏說聲不好,恐怕月黑天氣,夜裡鬧賊,伏枕細聽,街門咚的一響,似有人出去的聲音。瑞氏急嚷道:「春英,你睡著了沒有?」

  連嚷了兩三遍,不見春英答應。又聽院子裡,登登的木頭底兒聲響。瑞氏忙問是誰?又聽範氏的屋門,花啷一聲,有文光、範氏的聲音。瑞氏又問道:「外頭什麼事?你們出來瞧瞧。」

  話未說完,所得範氏嚷道:「老太太不用問了,大饅頭堵了嘴了。」

  又聽文光出去,接著噯呦了一聲。瑞氏不知何事,忙的爬了起來,問說何事,急忙開了屋門,見範氏披頭散髮,手提油燈。文光挽著褲子,兩人站在院內,各處逡巡。瑞氏驚問道:「什麼事這麼驚慌?」

  範氏冷笑兩聲道:「您不會瞧去嗎?逆事是出來啦。」

  又看文光臉上,猶如土色一般,兩眼落淚不止。因聽廚房裡,水缸聲響,二人忙的跑過。範氏急嚷道:「了不得,留個活口要緊。」

  瑞氏猛然一驚,看著孫媳阿氏,例著身子,浸在水缸之內。文光切齒道:「吵喲,要我的命喲。」

  說著,急忙跑過,抱著阿氏之腿,急為撈救。範氏放下手燈,也來幫忙。瑞氏不知何事,嚇得失聲哭了。範氏咬牙道:「我看你就是這樣嗎。」

  急得文光跺腳道:「噯呦,不用說了。」

  說著,盡力一提,把阿氏倒身抱起。叫範氏扶著兩肩,先行控水。鬧得合家大小,全都聞聲而起。瑞氏站在一旁,想著孫子媳婦,因受二婆母之氣,以致投缸尋死,料著救活過來,亦無生存之理,不由得嚎啕痛哭,把乖乖寶貝的喊個不住。又念道:「孩子命苦,不該尋此短見。你若死了,可在鬼門關兒等我,我也跟你去。豁除這條老命,我也不活著了。」

  急得範氏嚷道:「你瞧瞧應了我的話沒有?您別瞎扯啦,早要依著我何致於出此逆事。」

  一面說著,一面厥救阿氏。只聽哇哇的幾聲,阿氏把口中之水,俱已吐出。大正跑了過來,扶著阿氏之頭,連把嫂子、嫂子的叫個不住。範氏亦嚷道:「這事情怎麼辦?你不用裝死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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