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古典小說 > 春阿氏 | 上頁 下頁


  這一片話,氣得院中阿氏渾身亂顫,欲待搶白兩句,又恐怕因為此事,鬧起風波來,遂蹲在地上,俯首不語。雖有一腔血淚,只是此時此刻,滴不出來。瑞氏、托氏反說了春英一遍,始各無話。文光又嚷道:「二正,你叫你二媽去。」

  範氏站在門外,聽了院中吵鬧,並未介意。聽得二正來喚,慢慢的走了進來,問著阿氏道:「這又因為什麼,這樣的抹眼兒呀?按著老媽媽例兒說,平白無故,你要歎一口氣,那水缸的水,都得下去三分。像你這每日溜蒿子,就得妨家。」

  阿氏低下頭去,醒了回鼻涕,仍自無語。範氏哼了一聲,氣狠狠的自往上房去了。文光道:「嘿,你猜怎麼著,敢則涼州土,也漲了價兒啦。方才在針王家人買了二兩來,我掰開聞了聞,味兒倒不錯。範氏吸著煙捲兒,也歪身軀下道:「早知道你去買土,就不叫你去啦。米季上熬得煙,攏總還不到半個月呢。我看缸子裡,還有四兩多些兒。若是多遲幾天,等到錢糧上多買幾兩,豈不好嗎。」

  說罷,喊叫阿氏過來沏茶。

  阿氏的兩眼,此時業已紅腫,慌忙著擰出衣裳,把手上污水,略微擦淨了,誰想到水泡半日,兩手皆已浮腫,纖纖十指,腫得琉璃瓶兒一般。又經粗布一摩,十分難過。隨就著窗前亮處,自己看了一回。忽的上房中又急聲嚷道:「你倒是沏茶來呀!叫了半天,難道你七老八十,耳朵聾了不成?」

  阿氏連聲答應,急忙跑至廚房,張羅茶水。托氏又嚷道:「趁著涼風兒,你把二姐的彼褥,先給鋪上,漿得了衣裳,也別在院裡晾著。一來有露水,再說大熱的天,擠巧就得燥雨。」

  阿氏提著水壺,一面沏茶,一面加聲答應,不慌不忙的,先把新茶送過,又把大正、二正的被褥鋪好。正在院子裡收拾衣服,春英也躺在屋裡,喊她搭鋪。阿氏搭了汗褂,忙的跑來,安安穩穩,把春英的枕頭席子一一放好。春英站起來,一把揪住道:「明天大舅那裡,我不准你去。」

  又伸作兩個手指道:「這一個又不是好主意。」

  阿氏道:「這事也不能由我,你若不願意,可以告訴奶奶,叫我去,我便去。不叫我去,我也不能去。作了你家人,還能由我自主嗎?」

  說罷淚隨聲下,奪了手腕,用手擦抹眼淚,哽哽咽咽的哭個不住。

  托氏又嚷道:「洗完了衣裳,你把箱子打開,明天穿什麼,預先都拿出來,省得明兒早晨,又盡著麻煩。」

  阿氏啞著聲音,連連答應。打發春英睡下,慢慢的開了箱鎖,把托氏、二正明天所穿的衣服,一一拿出。又到瑞氏、範氏屋內,把床被鋪好。範氏道:「你這臉上怎麼這樣喪氣?沒黑間帶白日,你總是抹眼兒,這不是誠心嗎?」

  阿氏含淚道:「這倒不是眼淚,今兒晌午,許是熱著一點兒。」

  範氏道:「你是半瘋兒嗎?什麼熱天,通天施地的,老穿長衣裳,豈有個不熱之理。」

  阿氏答應一聲是,撲籟籟掉下淚來。範氏道:「你這孩子,永遠不找人疼。難得你普二叔,還極力誇你,說你可『冷呢!」

  說罷,又哼了兩聲。阿氏含著眼淚,不敢複語。轉身走了出來,又到托氏屋裡,裝了兩袋潮煙。托氏亦問道:「你這兩隻手,是怎麼腫的?」

  阿氏忙笑道:「不要緊的,明兒就好了。」

  托氏道:「這都沒有的事,洗上兩件子衣裳,也會腫手?當初我那時候,一天洗兩繩子衣裳,半夜的工夫,要做三雙襪子。還要衲兩雙鞋幫兒,也沒像這麼樣兒過。」

  阿氏含著眼淚,俯首而出。托氏又嚷道:「明兒早晨想著早些起來,別等著人催。別又因為一個腦袋,又麻煩到晌午。」

  阿氏連聲答應,回到自己房中,一面卸裝,一面思前想後,暗暗的墜淚。直瞪瞪兩隻杏眼,看著春英躺在床上,呼聲如吼。一手拿著扇子,忽的翻身醒來,要知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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