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古典小說 > 春阿氏 | 上頁 下頁 |
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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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酌美酒俠士談心 洗孝衣佳人彈淚 人世間事,最屈在不過的,就是冤獄;最苦惱不過的,就是惡婚姻。這兩件事,若是湊到一齊,不必你身歷其境,自己當局,每聽見旁人述說,就能夠毛骨悚然,傷心墜淚,在前清末季,京城安定門裡,菊兒胡同,有春阿氏謀害親夫一案,各處的傳聞不一。各報紙的新聞,也有記載失實的地方。現經市隱先生把此案的前因後果,調查明確,並囑餘編作小說。餘浣薔讀罷,始知這案中真相,實在可驚!可愕!可哭!可泣!茲特稍加點綴,編為說部,公諸社會,想閱者亦必駭愕稱奇,傷心墜淚也。 話說東城方中巷,有一著名教育家,姓蘇名市隱,性慷慨,好交遊,生平不樂仕進。惟以詩酒自娛,好作社會上不平之鳴。這一日,天氣清和,要往地安門外訪友。走至東西牌樓西馬市地方,正欲雇車,忽然身背後有人喚道:「市隱先生,往哪裡去?」 市隱回頭一看,正是至交的朋友原淡然。二人相見行禮,各道契闊。淡然道:「今日蘇老兄怎的這般閑在,這們熱天,不在家中養靜,要往哪裡去呀?」 市隱道:「我是無事窮忙。天氣很長,在家裡悶得很,要到後門外訪文和尚去。不期於半路上遇見閣下,也沒什麼要緊的事。」 淡然道:「蘇兄既然沒事訪友,我們相遇其巧,不必去了,請同到普雲樓上,喝一點酒,也可以作個長談。」 說罷,拉了市隱,複往東行。 二人一面說話,來到酒樓之上。要了酒菜,提起世道人心,愈趨愈下,納妾的風俗,近年亦極其盛興,早先富貴人家,因為膝下無子,或是原配早亡,方才納妾。今則無貧無富,以有妾為榮。鬧的家庭理法,不能嚴重,這卻如何是好,淡然道:「大哥的議論,果然不差。我在旗下,有一個朋友。此人的姓名職業,姑且不題,現年已六十餘歲。自己老不害臊,納了一位小妾,年方一十六歲。鬧得兒子兒媳婦,全部看不起父親。自從這位如夫人人門以來,時常的挑三撿四,鬧些口舌。我那一位朋友,老來的身子,本來不濟,近自納妾之後,腰也彎了,行動也不爽利了,只仗著紅色補丸、自來血,以及日光鐵九、人參牛乳等物,支持調養,不知那一時風兒一吹,就要嗚呼不保了。這位如夫人,年紀既輕。心計又巧,既風流,且妖嬈,您猜怎麼著?我這位旗下朋友,公正了一輩子,如今把綠頭巾一戴,還自認沒有法子,你道這不是笑話兒嗎?」 二人正說得高興,只聽樓梯亂響,走上一人,手提一個包袱,穿一件春羅兩截大褂,足下兩隻雲履,梳帶一條松辮,年約三十左右,見了淡然在此,忙的請安問好。淡然亦忙還禮,讓著請坐。又指著蘇市隱引見道:「這是蘇市隱。這是我普二弟。二位都不是外人,就在一處坐罷。」 那人一面陪笑,把手巾包袱,放在一旁桌上。市隱一面讓坐,拱手笑問道:「貴旗是哪一旗?」 普二道:「敝旗鑲黃滿。」 又問市隱道:「大哥府上是?」 市隱道:「捨下在方中巷。」 淡然要了杯箸,一面讓酒,笑指那桌上道:「二弟那個包袱裡,拿的是什麼衣服?」 普二道:「我是好為人忙,這是給小菊兒胡同我們親家那裡,賃的孝衣。」 淡然詫異道:「喲,小菊兒胡同,不足你們領催文爺家麼,怎麼又是你親家呢?」 普二道:「他的女兒,認我為義父,我們是乾親家,」淡然冷笑道:「是的是的。光景那位如夫人,是你的親家兒罷。」 普雲紅臉道:「大哥休取笑,這是哪兒的話呢?你這兩盅酒,可真是喝不得。沾一點兒酒,就不是你了。」 市隱坐在一旁,不知何事,也不好參言陪笑,只好舉杯讓酒,又讓著普二,脫了大衣服,省得出汗。普二道:「這是哪兒來的事?你這舌頭底下,真要壓死人。」 淡然冷笑道:「二弟你不要瞞我,聽說那文爺的如夫人,外號叫做蓋九城,不知這話可是真呀是假?」 普二道:「這個外號,卻是有的。怎麼你胡疑起來呢?難道你看著兄弟,就那們下三濫嗎?」 淡然陪笑道:「二弟別著急。雖然無據,大概是事出有因。我記得蓋九城姓范,原是個女混混兒。從前在東直門某胡同裡,開設暗娼,你同著文爺常到她家裡去。既同文爺有交情,同你交情也不淺。從良的事情,我聽著風言風語的,有你一半主張,難道這些事,還能瞞得了我嗎?」 說罷,理著小鬍子,哈哈大笑。鬧得普二臉上一紅一白,笑向市隱道:「瞧我們這位哥哥,可叫我說什麼?平白無故的,弄得我滿身箭眼。這真是杜康主動,四五子指使的。」 淡然道:「你也不要口強,天下的事,沒有不透風的籬笆。身子正,不怕影兒斜。現在你的名兒,跳在黃河裡,也洗刷不清了。依著老哥哥勸你,這個嫌疑地方,不可常去。外人的言言語語,任憑怎麼掂量,事情卻小。若是文爺一起疑心,再鬧點兒醋脾氣,恐怕你吃不了背著走。當著蘇大哥,他也不是外人。好端端的,你認這個幹女,是什麼居心?」 普二道:「大哥你又來啦!我們是同旗同祿,一個戮子吃餉,認一門子乾親,豈不更近乎了嗎?」 淡然捋須道:「是了是了,二弟如此嘴硬,我也不敢勸了。常言說的好:認乾親,沒好心。恐怕這一句話,要應在二弟身上。」 普二紅臉道:「大哥這句話,未免罵人太過了。這一些主知,若要傳到文爺耳朵裡,我們弟兄交情,豈不鬧生疏嗎?」 淡然笑道:「說話湊趣,你不要認真。我同文大哥,許久沒見。他三月裡娶兒媳婦,也沒得過去道喜。不知這位新媳婦,是哪兒的娘家?」 普二道:「這個新媳婦,可實在不錯,模樣兒也好,活計也好。規矩禮行,尤其大方。只是過門以來,跟春英不甚對勁。雖不大致時常反目,然而裡頭很不和氣。也是我們本旗的姑娘,娘家姓阿,今年才十九歲。論她的舉止,很可趁個福晉格格。到了這兒半破子的人家,就算完啦。太太婆春秋已高,大婆婆又碎嘴子。娶了這些日子,我去了幾次,總看她好皺眉毛。」 淡然笑著道:「蘇老兄您聽聽,方才說了半天,家裡一納小妾,全都要毀。其實文大哥家裡,我並不常去。據這們懸揣著,都是蓋九城鬧的。」 市隱聽了半日,不知他二人所說,究竟是哪裡的事。遂陪笑答道:「老弟所見,實在不差。其實這位文公,與我素不相識。若把蓋九城弄回家去,可實在不穩當。輕者改變家俗,重一重便出事故。我說話忒口真,不知普二哥以為然不以為然?」 普二道:「這話倒是不錯,不過蓋九城那個人,還不至於如此。論她的聰明伶巧,實出於常人之上。人要是明白,就不至於出毛病了。」 淡然待說完,接口笑著道:「普二弟你不用說啦,你這一片話,滿都是不打自招。你與她有何關係,替她這樣辯護?」 普二道:「大哥你可不對,咱們這兒說閒話兒,你怎麼挑字眼兒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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