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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回 適異國有心向學 謁公使無故遭殃(2)


  眾從都說願意同去,仲翔沒法止住他們,只得同到胡緯卿那裡。緯卿見他們又來了,很覺為難,只得說道:「你們的事,我總算盡力的了,欽差不肯保送,我也沒法。」

  仲翔聽他回得決絕,暗道:「此時說不得,只有去求欽差的了。」

  打聽著欽差那裡管學生事的,卻是一位文案,這文案姓鄭表字雲周。打聽明白,就領了五人走到欽差衙門。』仲翔知道驟然要見欽差,定準不見,只好先找文案,托他介紹。當下問明文案處,闖了進去。文案不知所以,見他們打扮,就猜著是新來的學生,勉強起身讓坐,通過姓名,問明來意。仲翔一一說去,就求他去回欽差,說要面見的意思。雲周躊躇了半天道:「欽差事忙,只怕沒得工夫見諸位呢。」

  仲翔再三要求雲周,這才允了,親自去說。等了許久,雲周出來道:「諸位要進學的事,欽差為了你們到處設法,總不成功,後來又碰了參謀部的釘子,難道諸位沒見覆信麼?如今要想欽差再去求他,萬萬不能,慢慢的設法便了。」

  仲翔覺得這話很靠不住,定準要面見欽差,就站起來,合鄭雲周作了三個揖,求他再去回一聲。雲周被他纏得沒法,又因同是中國人,到底讀了幾句書,不肯忘本,只得又進去回。那知這番進去,猶如風箏斷了線的一般,左等不來,右等不來,慕政火性旺,就要喝問他的管家,仲翔趕緊止住道:「我們這時正是緊要關頭,要一鬧,定然決裂的。」

  慕政忍氣吞聲,只一件事忍耐不住,是從早晨起到現在已是下午,還沒有吃一口飯,饑火中焚,更無法想。那文案房原來就是書房,只聽得欽差的兒子在那裡念《中庸》小注,什麼「命猶令也,性即理也」,讀兩句歇半天,那聲音也低得很像是沒有睡醒的光景,眾人不禁暗笑。又停一會,外面一個洋式號衣的人走來,是個黑大胖子,突出兩眼,就同上海馬路上站的印捕一般,一口東洋話,在那裡走來走去,自言自語的。

  六人看這光景,覺得有些踢蹺,也不理他。那人走了一回,只得去了。又停了好一會,無奈鄭雲周兀是不來。原來臧欽差因為這些學生已經到了他隨員的宅中,定準要見,倒弄得沒有法子驅遣他們。曉得學生的脾氣是各樣離奇的事都做得出來的,不見他不好,見他又怕受辱,始而合鄭文案商量,沒得法子。

  欽差恨道:「這都是胡緯卿不好!」

  叫家人拿片子去請胡大人來。不多一會,緯卿來到,欽差把學生要見他不肯走的話說了。

  緯卿道:「這不要緊,就見他們一見亦何妨?我見過他們兩次了,很文氣的。他們再不敢得罪欽差大人的。」

  欽差見他話不投機,沒得說了,呆了半天不則聲。緯卿辭別要走。欽差道:「緯卿先生走不得。今天這樁事恐怕鬧得大哩!須等他們去後再走。」

  緯卿冷笑一聲,只得坐下。欽差仍同鄭文案商議。鄭文案道:「晚生有個法子。我們中國人在上海住久的,別的都不怕,只怕外國巡捕。一個欽差衙門,他們既然敢來闖事,總有些心虛膽怯。我見大人這裡有一個看門的,姓羊,這人長得很威武,不如叫他穿件號衣,說兩句東洋話,嚇唬嚇唬他們,或者他們肯走,也未可知。」

  欽差聽了,大喜道:「老夫子的主意甚好,來,來!」

  叫羊升,不一會,羊升來了。欽差見他模樣,果然像個外國人,問道:「你會說東洋話嗎?」

  羊升回道:「小的在東洋年代久了,勉強會說幾句。」

  欽差就如此如此的吩咐他一番,羊升領命而去。不多一會,羊升回來回道:「小的照著老爺吩咐的法子,走到鄭老爺的書房門口,對了那班人說:『你們要再不走,我們大人交代的,要送你們到警察衙門裡去了。』說了幾遍,他們端然坐著,只是不睬。小的因為大人沒有吩咐過趕他們出去,不敢動手。」

  欽差聽了不自在,說道:「你這個不中用的東西!」

  羊升諾諾連聲,回道;「小的再去趕他!小的再去趕他!」

  欽差怒道:「滾出去!不准去惹事!」

  羊升摸不著頭腦,只得趔趄著出去。正在沒法時候,可巧一個東洋人同一個西洋人來訪,欽差當下接見。那東洋人據說亦是一個官,名字叫做稻田雅六郎,西洋人叫做喀勒木。欽差同他們寒喧一番,就提起學生的事來,懇他們二位設法。六郎道:「這有什麼要緊的,他們要不肯去,公使就見見他們也無妨。要警察部派人來也不難。」

  欽差道:「很好很好,就請先生費心招呼一聲警部。」

  六郎答應著,簽了一封洋文,信叫人送去。三人談了多時,警部的人已來了,六郎叫他去撥十來個人來,卻不要亂動手,須聽公使的號令。說罷辭別欲去,喀勒木也要同行。欽差留他幫助自己,喀勒木素性是歡喜替人家做事的,便一口應允。六郎自去不提。

  欽差又請胡緯卿、鄭雲周合喀勒木見面,彼此寒寒喧一番。

  喀勒木道:「這時候天已不早,欽差要見他們,就請見罷。待我去看看他們,要能說動他們走了更妙,省得多事。」

  欽差道:「全仗全仗!」

  喀勒木問明路徑自去。這時彭仲翔那班人,正等得沒耐煩,忽然見個西洋人走來,知道又有奇文。那知他倒很有禮節,又且一口北京話,六人喜出望外。仲翔暗想鄭文案既然不來,還是托這人倒靠得住些。就把各人要進學的話,從頭至尾,一一說給他聽,又把參謀部的覆信給他看過。喀勒木道:「不得你國欽差保送,這事不會成功的。我還有你們湖南監督交給我一張名單在這裡。」

  言下把張名單從身邊掏出給眾人過目,果然是湖南派來的五位學生。喀勒木又道:「參謀部作不得主,須待福澤少將回來,我到那時再約了你們吳先生一起保送進學便了。」

  仲翔等很覺感激,轉念一想,這事不甚妥貼,放著現在欽差不吃住他做,倒聽這西洋人的說話,他回來不睬,我們還有什麼法子想呢。因此一定要見欽差,再三懇告喀勒本轉求,喀勒木沒法,叫他們拿名單出來。仲翔早已預備好了,隨即取出,喀勒木捏了他這個名單,去了半天,又來說道:「要去見時,只好一二人去。」

  眾人不肯,定要同去。喀勒木往返幾次,尚未答應。眾人跟著他走,到得欽差住宅旁邊一棵大樹底下站著。喀勒木見他們這般情景,老大不喜歡,道:「你們恁樣固執,我也沒法,只得告辭了。」

  匆匆坐了人力車就走。六人白瞪著眼,無可如何。還是仲翔膽子大,領著眾人走到客堂門外。又等得許久,天色將晚,才見胡緯卿踱了出來道:「你們等了一天,也不吃飯,這是何意?欽差不肯見,能夠逼著他見麼?不要發呆,跟著我去吃飯罷。」

  仲翔又是好氣,又是好笑,也不答應。慕政睜著兩眼,很想發作,因受了仲翔的囑咐,只得權時忍耐。胡緯卿見他們不理,正沒法想,一會喀勒木又轉來說道:「你們怎麼還不回去?在此何益?聽了我的話,早有眉目,橫豎你們這六位,欽差是一定送的,不在乎見不見,就是要見,有一二個人去也夠了。」

  眾人只是不肯。

  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四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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