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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回 入會党慈母心驚 議避禍書生膽怯(2)


  就問先生道:「這種下流社會的種子,官府倒不驅逐麼?」

  瞿先生道:「你這孩子又來說夢話了。你想你們外國花園演說,說的都是合官場為難的事,尚且沒人來驅逐,那住家野雞既然住在租界,他又不礙官場,為什麼要驅逐他呢?」

  濟川聽了這話,也由不得要笑了。

  自此常在家裡用功,不去管外面的事。

  過了半月,先生又有事出去了,可巧那舊同學又來看他。

  濟川責他道:「那天外國花園的會事,二位約明來的,為什麼不到?這般沒信?」

  方、袁二人道:「我們何嘗不想來?只因外國學堂裡的紀律嚴,比不得中國學堂,可以隨便的,要是我們那天來了,一定開除我們。想那些空議論,聽他無益,倘若因此開除了,倒不值得,所以未來。」

  濟川暗道:「恁般說來,我們先生的話,也真不錯了。」

  方立夫道:「老同學!你只知道怪我們不來,不知這班演說的人,如今都是不了!」

  濟川大驚,亟問其所以。

  立夫道:「那演說直鬧了三次,每演說一次,就上報一次,所說的又是有類於造反一般,既然如此,索性秘密些我倒也佩服,他那有青天白日宣言於眾,說我們要造反的?老同學!你想這不是個瘋子嗎?好笑那些官府,當作一樁正經事務,不知道他們是鬧著頑的,也不知那個傳到那官府耳朵裡去。雖說是上海報,然而這種報官府輕易不看的。一定是有人傳到他們的耳朵裡去。你想他們把雲南那些官府糟蹋到這步田地。常言道:官官相護,一般做官的人,那有肯容人罵官的?所以這裡的官動了氣,要捉他們這一班人,又捉不成,說來說去,總是中國不能自強,處處受外國人的壓制。事到如今,連專制的本事都拿不出來,要想捉幾個人都被外國人要了去。」

  濟川聽到這裡,大喜拍掌。

  立夫道:「老同學!且慢高興!你說官府提不得了,是我們中國人的造化嗎?他們那些演說的人,依賴了外國人,就敢那般舉動,似此性質,將來能不做外國人的奴隸嗎?做中國人的奴隸固是可恥,做外國人的奴隸可恥更甚!不但可恥,要是大家如此,竟沒得這個國度了,豈不可傷!」

  濟川聽了這番驚動的話,由不得淚下交頤這是少年人天真未鑿,所以還有良心。當下方、袁二人安慰他一番,他又急問端的。

  立夫道:「官府捉人的事太魯莽了,不曾合外國人商通,外國人不答應,所以將人要去,也只三五個人,其餘均聞風遠避,有的到外國去了。這幾個人既被外國人要去,也不至放掉,不過審問起來,不能聽官府作主,要他們會審,不消說那種嚇人的刑具是不能用了。官府豈不氣憤,想了法兒合外國公使說話,也是無益,仍舊沒得個收梢,但餘黨恐要株連,弄成一個瓜蔓抄,這才不得了哩。我們幸而沒到場,置身事外。老同學!你去可曾簽名字沒有?」

  濟川道:「不瞞你二位說,我去聽說,能不簽名嗎?原為這事被我們先生發揮了一頓,此時倒要服他老成先見,怎樣設法避脫這場禍才好?索性轟轟烈烈的做一番倒也罷了,像這樣沒來由,暗暗的上了圈套,我也覺著不值得。老同學!有什麼法兒想,替我想想看。只是那些官府,也真不知是何意見,如此同類相殘,如何會得自強呢?」

  立夫道:「你這問極有道理。譬如我們這班人,知道自治,自然不受人壓制,官府雖暴,也無如之何。官府以法治人,自家也要守定法律,人家自然不議論他,這才是維新的要訣,文明國度也不過如此,如今還早哩。你簽名一事,雖沒什要緊,然而也要想個法兒避避才好。要是一時大意,被人家帶上一筆,那卻不是頑的。」

  濟川被他們說得心中忐忑不定,當下二人辭去了。事有湊巧,偏偏他們說話的時節,濟川家裡的丫環細細聽了去,就到裡面和太太述了個大概。濟川母親聽得,又是官府捉人,又是濟川也有名字在內,後來又商量避禍的話,登時急得身子亂抖,忙叫濟川進去。濟川聽見母親呼喚,知道方才的話被他老人家曉得了,倒著實為難,只得走了進去。他母親罵道:「你越讀書越沒出息,索性弄到滅門之禍了!那些造反的人可是好共的?」

  濟川辯道:「沒這事兒,方才方立夫、袁以智二人,是外國學堂裡的同學,他們來看我,講論些人家的閒事,不幹我的事。」

  他母親道:「你還要瞞我?我都聽見了。」

  濟川道:「母親定是聽見丫鬟說的,他鬧不清楚,知道我們說的什麼,傳話不實,倒叫母親耽驚動氣!」

  他母親道:「你要沒事便好,要有事總須叫我知道。好早早商量。」

  濟川答應了幾個「是」,退了出來,心中著實憂慮。偏偏先生又不在家,沒有知己的人討個主意。正在躇躊,忽見書童報道:「外邊有人送了一封信來,說要請少爺出去當面交的。」

  濟川一驚,忖道:「莫非有人來拿我嗎?」

  慌忙躲入上房。停了好一會,不見動靜,出來探望,迎面遇著書童道:「少爺!為什麼不出去,那人說是山東寄來的銀信,要面交,等得不耐煩了。」

  濟川罵道:「你這個混帳東西,為什麼不早說明?」

  書童呆了一呆,不知他少爺是何意見,朝外便走。濟川隨後走出,果然是匯兌莊上的夥計。當下問明瞭濟川名號,與信而合符,然後交出。

  濟川看了,知是他叔父的,信上面又寫匯銀一萬五幹兩,倒覺有些納罕。票莊夥計請他去兌銀子,他把信看完,才知是辦書籍儀器的,又有請他當教員的話,便忙忙的穿好衣服,跟著那夥計到得莊上,議定要用隨時去取,打了一張銀票回來。可巧路上遇著瞿先生,一同來到書房。翟先生問他到那裡去的?他把山東的事說了。正想問先生避禍之法,那知瞿先生一聽此言,早已有心,道:「你前次鬧的亂子,如今要發作了,果不出我所料。前天我看見你的名字高高在那報上,現在官府捉拿餘黨,你須想個法兒躲避才是。」

  濟川正為此事耽心,忙問瞿先生躲避的法子。

  瞿先生道:「我已替你想出一條路道,莫如逃到東洋,那裡有我幾個熟人,你去投奔他,自然妥當的。你要你叔父辦什麼書籍儀器,我替你代辦了罷。事不宜遲,須早早動身。」

  濟川道:「先生的話那有不是?只是學生這事不曾告知家母,且待商議定了再處。」

  瞿先生道:「你要不從速設法,禍到臨頭,那時就來不及了。」

  要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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