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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回 婚姻進化桑濮成風 女界改良鬚眉失色(2)


  賈葛民聽了先生二字詫異,忙問先生怎麼好嫖?魏榜賢忙同他說:「上海妓女,都是稱先生。」方才明白。

  魏榜賢又說:「上海這些當老鴇的,凡是買來的人,一定要叫他纏腳、吃苦頭、接客人,樣樣不能自由。如果是親生女兒,就叫他做大姐,不要纏腳,不要吃苦頭,中意的客人,要嫁就嫁,要貼就貼,隨隨便便,老鴇決不來管她的。我見做大姐的有如此便宜,所以我當初玩的時候,就一直玩大姐。好漢不論出身低,實不相瞞,我這賤內,就是這裡頭出身。不要說別的,嫁我的時候,單單黃貨,就值上三四千哩。現在又承他們諸公抬舉,說賤內是天然大腳,目下創辦了一個不纏足會,明日恰巧是第三期演說,他們諸公一定要賤內前去演說,卻不過諸公的雅愛,兄弟今天回去,還得把演說的話句,通統交代了她,等她明天過去獻醜。」

  賈子猷說:「不錯,我常常聽人談起上海有什麼演說會,想來就是這個,但不知我們明天可否同去看看?」

  劉學深道:「榜賢兄就是會裡的頭腦,叫他帶你同去,有何不可?」

  黃國民道:「諸公切莫看輕了這個不纏足會,保種強國,關係很大。即以榜賢兄而論,自從他娶了這位尊嫂,一連生了三個兒子,都是胖胖壯壯,一無毛病,這便是強種的證據。」

  一席話正說得高興,不提防又走過來一隻野雞,大家看出了神,不知不覺打斷話頭。劉學深更忘其所以,拍著手說道:「妙啊!臉蛋兒生得標緻還在其次,單是他那一雙腳,只有一點點,怎麼叫人瞧了不勾魂攝魄?榜賢兄!這人,你可認得曉得他住在那裡?」

  魏榜賢忽然想起剛才正說到不纏足會,如今忽然又誇獎那野雞腳小,未免宗旨不符,生怕賈、姚聽了見笑,連忙朝著劉學深做眉眼,叫他不要再說了。偏偏碰著劉學深沒有瞧見,還在那裡滿嘴的說什麼只有一點點大,什麼不到三寸長,也不曉得當初是怎樣裹的。他一個咂嘴弄舌,眾人只得又談論別的。賈家兄弟便問不纏足會是個什麼規矩?魏榜賢又同他說:「這個會是我們幾位同志的內眷私立的。凡是入會的人,通統都得放腳。倘或入會之後,家裡查出再有纏腳的人,罰一百兩銀子,驅逐出會。因為要革掉這個風俗,所以立的章程不得不嚴。」

  賈葛民道:「現在不問他章程嚴不嚴,我只問叫女人不纏足有什麼好處?」

  魏榜賢道:「剛才所說的強種,不是頭一樣好處嗎?而且女人不纏腳,腳下不受苦,便可騰出工夫讀書寫字,幫助丈夫成家立業。外國的女人,都同男人一樣有用,就是這個原故。目下教導這般女人,先從不纏足入手,能夠不纏足,然後可以講到自由。人生在世,能夠自由自在,無拘無束,還有再比這個快活嗎?」

  賈葛民聽了,怦怦心動,心想我們弟兄三人,雖然都已定親,幸虧都還沒有過門,不曉得長得面貌如何。不如趁此寫封信回去,叫家裡知會女家,勒令她們一齊放腳,若是不放,我們不娶。料想內地風氣不開,一定不肯聽我們的說話,那時我們便借此為由,一定不娶。趁這兩年在上海,物色一個絕色佳人。好在放腳之後,婚姻可以自由,乃是世界上的公理,料想沒有人派我們不是的。

  他一個人正在那裡默默的呆想,不提防堂官一聲呼喊,說是打樣,只見吃茶的人,男男女女,一哄而散。他們七人也不能再坐,只得招呼堂官前來算帳,堂官屈指一算,須得一百五十二文。誰知劉學深及魏榜賢兩人,身上摸了半天,只摸出二十多個銅錢,彼此面面相覷,甚是為難。幸被賈家兄弟看見,立刻從袋裡摸出十五個銅圓,代惠了東,方才一同下樓。他們吃茶原是七個人,此時查點,人數止剩得六人,少了黃國民一個。原來他一見打樣,曉得要惠茶帳,早已溜之大吉,預先跑在樓下等候了。

  當時六個人下樓之後,彼此會著,賈家兄弟又問他們住處,以便明日拜訪。魏榜賢說在虹口吳淞路,黃國民說住新馬路,劉學深是同他們同一棧房,不消問得。魏榜賢說明日不纏足會女會員演說,諸君如欲往聽,打過十二點以後,可在棧房等候,兄弟來同諸公一同前去,眾人俱道好極。說話間,不知不覺已到馬路,彼此一拱手而別。魏、黃兩個,一個向東,一個向西,卻連東洋車都不雇,都是走回去的。賈、姚四人,自從今日會著了劉學深,恁空又添了一個同伴,五個人說說笑笑,回到棧房。劉學深極力拉攏,親到賈、姚房中閒談,至三點鐘方自歸寢。

  一宵易過,又是天明。上海地方早晨,是無所事事的,劉學深又跑了過來,指天說地,他四人聽了,都是些聞所未聞的話,倒也借此很開些知識。一會又領他四人上街吃了一回茶,又吃了碗面,都是賈子猷惠的東。又在馬路上兜了一回圈子,看看十二點已過,恐怕魏榜賢要來,急急趕回棧房吃飯等候。

  吃過飯又等了一點多鐘,看看不錯,已將近兩點了,方見魏榜賢跑的滿頭是汗,一路喊了進來。會面之後,魏榜賢也不及坐下吃茶,便催諸位即刻同去。眾人是等久的了,隨即鎖了房門,六個人一同踱出馬路,雇了東洋車。當下魏榜賢當先,在路上轉十幾個彎,方走到一個巷堂。下車進去,見一家大門上掛著一塊黑底金字的招牌,上寫著「保國強種不纏足會」八個大字。

  魏榜賢讓諸位進門之後,特地趕上一步,附耳對賈子猷說道:「此時女會員都已到齊,還沒演說,你我只可在這旁邊廂房裡聽講,堂屋裡都是女人,照例是不能進去的。」

  眾人只得唯唯。

  原來廂房乃是會中幹事員書記員的臥室,會中都是女人,只有這幹事書記二員是男子,當見魏榜賢同了五個人進來,立刻起身讓坐,可憐屋裡只有兩張杌子,於是眾人只得一齊坐在床上。

  六人之中,只有魏、劉兩個最不安分,時時刻刻要站起來從玻璃窗內偷看女人。一會劉學深又拉住魏榜賢,問一個穿湖色的是誰?一時又問那個穿寶藍的是誰?魏榜賢一一告訴他。後來又問到一個渾身穿黑的,魏榜賢笑而不答。劉學深向眾人招手說道:「你們快來瞧榜賢兄的夫人。」

  眾人正起立時,只見外面又走進一群女學生,大家齊說,這是虹口女學堂的學生,是專誠請來演說的。眾人舉目看時,只見一個個都是大腳皮鞋,上面前劉海,下面散腿褲,臉上都架著一副墨晶眼鏡,二十多人,都是一色打扮,再要齊整沒有。眾人看了,俱各嘖嘖稱羨不置。

  要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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