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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遭大變妻子俱亡(2)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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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鶴心內暗想道:「那時有這樣好心?」 猜疑未決,冷笑而已,因說道:「兄不要來弄弟。」 判樞道:「豈有此理!銀子現拿在此,那裡有假。天下事,真的便不假,假的那裡肯真?」 把一包銀子就交與夢鶴手中。夢鶴歡喜出於意外,說道:「其然,豈其然乎?」 判樞道:「朋友有通財之義,古人有脫衣解駿,車馬輕裘與共,又何怪也!」 夢鶴:「恩不在多寡,而在當厄。弟今處困阨之際,幸兄借助之恩,倘得僥倖,是兄之賜也。弟當入五內,斷不敢忘這恩德。」 遂起身相揖而別。夢鶴入內,與平娘說出此事,平娘道:「妾竊視這個人,面皮帶殺,心腸奸險,那裡有這等開心見佛!莫不是天助明德有所假乎?」 康夢鶴道:「有這銀子,命書不須帶去。你入內收拾行李,明早即便起身。」 至次早,別了母親與平娘,肩負一小小的包袱,身穿一領舊舊的白衣,足踏一雙新新的草鞋。平娘送他出門,如愁如癡,淚流兩行,說道:「君要去了,須要早回。」 夢鶴不覺驚訝道:「賢卿常時,處別離困苦之中,皆淡然自適,今奈何頓減玉肌,斷卻愁腸,與往日大不相同?此是何故?」 平娘道:「妾非有別事,只因君要起程,精神恍惚,氣脈洶湧,三魂飄飄,七魄渺渺,不知為著何來?且觀我君眼下黑筋浮現,願君這去,務要眠早起遲,順時自調,不要想著妾身。只要我君這去,鼇頭獨佔,早早回來相見一面。」 夢鶴道:「不須煩惱,請了。」 正是: 淚隨流水急,愁逐浮雲飛。 臨別叮嚀語,章章是隱微。 且說康夢鶴, 行至半途, 二百銅錢用盡,是夜店主要索宿房錢,康夢鶴道:「你不要慌,我有銀子在此。等我去換了錢來算還你。」 乃走到銀鋪中,換了錢來,理還飯錢明白,就要起身。忽見一個人,頭戴一頂尖氊帽,歪在半邊,身穿一領青布短襖,走得氣衝衝,亂叫道:「秀才不要走!」 嚇得康夢鶴魂不附體,暗想道:「我平娘所料不差了。」 那人道:「你是斯文君子,怎麼好行這小人事?你這銀子是銅銀。你好好拿錢還我,倘若不肯,定要扯你到縣裡嚴究!」 康夢鶴道:「我銀經你看是好的,你才肯算錢把我。如今換了許久,乃把這零碎銀子來誣賴我。」 那人道:「無天理!這銀子明明是你的,怎說我誣賴你?」 兩人相爭不開,扯到知縣裡去究問。那縣官即出堂問道:「康夢鶴,你乃讀書家,怎好用銅銀騙人,干犯國法?」 康夢鶴道:「這銀不是小童生的,小童生的銀子沒有這等碎,是他賴小童生。且小童生若是銅銀,他那裡肯把錢換小童生許久時?」 那人道:「小的看他是君子家,全不疑是銅銀,只看銀面而已。及他拿錢去了,小的疑似不決,乃把銀剪開看時,裡面盡是銅。」 知縣對那人道:「你做生理之人,必須勤謹,若有疑危,不當面剪開與他看,他就無言,怎好這般胡塗做事!」 發打十五板。又向康夢鶴道:「你偷用銅銀,律不容赦。隱害良民,該當何罪?」 發打四十板。衙役拑將下去,康夢鶴泣稟道:「容小童生苦訴冤枉。」 縣官道:「是你自取其罪,有甚麼冤枉?」 康夢鶴道:「瞞不得老爺,這銀是小童生一個朋友、庠名叫做『乜物生』的。想必是他前日懷恨在心,假意把這銀子來借小童生,實是要害小童生了。伏祈老爺垂憐恩赦。」 那縣主道:「念你是斯文家,為人質直,被人所害,無心之過,其情可原,姑免你一命。你務宜把錢還他,銅銀自己收去。」 兩人叩謝而出。那時,夢鶴在半途之中,去還兩難,沒奈何,脫出身上一領襤衣,賣錢二百文回家。正是: 鐵石奸心傳不虛,害他半路空躊躕。 聖人失意喪家犬,豪傑逃生漏網魚。 卻說康夢鶴回來,在路中行邁靡靡,頭低頸垂,譬如雨滴雞,眉鎖眼澀,宛若喪家犬,一步寬一步緊,忽到了門首,聽得房內哀痛之聲,愈覺憂愁,竊自思道:「必是平娘知我被害在這裡哀哭。」 忙忙趨入,見平娘同一兒子病在床裡。那時平娘手足虛損,不能動履,忽聞夢鶴回來,勉強起來,坐於床中問道:「君何來之速也?」 夢鶴當即與之云云。平娘道:「妾知他無這好心,如今來得好,俺母子亦得與君相見一面。」 夢鶴含淚說道:「賢卿千萬保重金體,若有不測,叫我怎麼好?」 平娘道:「君前日會蔔,如今再與妾占元如何?」 夢鶴即盥灑焚香,占得「地火明夷卦,初爻落空」。夢鶴拂龜而謝,說:「不好了!初爻屬小口,應屬妻;明夷者。傷也。然而天數雖定,人事亦不可不盡,速請醫生調治。」 服事半月之後,湯水不入口。平娘向夢鶴道:「妾望與君是百年駕鳳友,那知今日化作兩參商。我君,我君,妾誤你了,妾誤你了!」 言訖,瞑目不語,嗚呼哀哉,歸與歸與!正是: 自古紅顏多薄命,琉璃易破彩雲收。 魂消腸斷落花盡,晴鳥寒猿聲不休。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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